闻言,希香甜身形一顿,一时物转星移,似乎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她的脚不小心扭伤了,她泪眼婆娑对那人撒娇。 男人伟岸的身材可以把她很好地包裹起来,让她很有安全感,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抹笑意对她说:“别哭。” 希香甜感觉呼吸有些不顺,周围的嘈杂也被她隔离了。 她抬头看着这个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脸,却不同于记忆中人的沉稳冷静,这个人惊慌又孩子气地看着她,只不过那双黑眸中还是熟悉的真诚。她心里暖流划过的同时也蓦然一痛。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句很文艺的诗,时光去了,你还在。 希香甜眼眶热热的,然后她抱着常然,哇地一声就哭了,哭的是惊天地,泣鬼神。 “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常然越发惊慌失措,他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希香甜,想拍她的背,但越拍她哭的越厉害,只好拿开。想擦擦她的眼角,但是她的脸埋在他胸口,根本不给他碰的机会。 无奈之下,他无处安放的手便轻扯住她的衣袖,颇小心翼翼。 本来胜券在握的众人没想到竟遇到这种情况,众人面面相觑,互相使眼色,或疑惑或震惊,但无论如何,此时事情的发展确实令他们感到措手不及。 这个傻子竟然真要和这个女人成亲? 他一个傻子,知道成亲什么意思吗。怕也是看这个女人有几分美色,被迷了心窍吧。 这个狐狸精果然不能留。 众人各打着各的算盘,但每人的小心思也大同小异。 但如果不能以私通的借口,怎么除掉她呢? 此时女人们想起了那个自始至终站在门口,很不起眼的小寡妇。 对,那个小寡妇! “大刘家的,你平时不是和傻子走的最近的吗,怎么傻子没告诉你他要成亲了?”丰腰肥臀的胖女人粗着嗓子朝门口那抹单薄的身影说话。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知情的,也是可怜。你平时对傻子如此好,我们原以为就算傻子傻,但总归你也有了归宿。现在看来,”声音顿了顿:“原来是又遇到一个白眼狼。”妇女说完一番话,便见那小寡妇脸青一阵白一阵,她的唇角得意地扬起一个弧度。 “大嫂子,我看傻子可怜平日才多照佛他些,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大嫂子莫再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小寡妇看看常然,瞳孔胆怯地缩起来。她说罢,就挎着篮子走了。 “呸!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胖女人见离间计失败,面露鄙夷。 那个小寡妇希香甜有印象。四舍五入的话,可以把她称为这个世界的“女二”。 小寡妇刘氏和原来的丈夫并不相爱,男人活着时候隔三差五家暴刘氏,刘氏嫁进刘家两年被打小产一次。刘氏小产不久,男人也因为在山上打猎时出了意外丧命。 村人自此便传言刘氏不详,失了孩子克死了丈夫。刘氏在村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常然因为是孤儿加上脑子又不太清白,常被人嘲笑愚弄,刘氏对他产生同病相怜的情感,平日对他多加照顾。 日久天长,她发现常然善良淳朴,又生出点两人搭伙过日子的念头。 刘氏身世凄怜,希香甜在以后的日子可以尽力帮她一把,但如果想让她让出常然,成全刘氏的相思之情。恕她难以从命了。 她的然哥哥,她要放在心里藏起来,谁也不准偷不准抢。 想到这,希香甜抓住常然的手,步子微微前移,她仰着白净的脸,小小年纪却气势逼人: “我说大妈,挤兑别人的时候麻烦先照照镜子,问问自己有什么资本这么说。脸丑丑一时,心丑毁一生啊,大妈。有这个时间在这羡慕嫉妒别人的盛世美颜,还不如早早回家减肥。兴许你丈夫就不会当着你的面拿钱给别的女人了。” 希香甜的一番话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胖女人是村里有名的泼皮户,她张嘴就来的尖酸刻薄话,骂便整村无敌手,再加上她家又是杀猪的,看着很是恶狠狠的,村里人见到她都要让她三分。 而有一件村里人都心知肚明但绝不会拿到胖女人明面上说的事,就是她的丈夫在外面养了一个小媳妇,那小媳妇柔弱无骨,和胖女人的彪悍形成强烈对比。自那之后,胖女人对瘦子尤其是女人有种天生敌意。 村里身量苗条的新妇或少女都对她很畏惧。 希香甜甩给胖女人一个厌恶又鄙夷的眼神,在对方反应过来发飙前,拉着常然推开人群就往门口冲。 “呼——” “累死我了。” 希香甜眼睛亮亮的,因为奔跑双颊飞上红晕。她的眼角微微上扬,氤氲着水汽的时候,眸子更显妩媚。 常然和希香甜一个住在村南一个住村北,两人平常几乎没什么交集。他偶尔见到她的几次,她都低着头匆匆而过,今天之前,她的脸在他的印象里其实一片模糊。 “你,跑,为什么。”他呆呆问。 刚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一顿狂奔,他自己倒没什么,可她看起来很累。 “她们……”希香甜换口气,被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懵。 还能为什么跑,她们要打她呗?难道在那给她们打么。 她有点困惑,继而想到这个少年不是上一个世界的萧越。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思维方式同别人不一样。 不过她知道他并不是别人口中的傻子,相反在世界线里写过,他是一个在绘画上有天赋的天才,按照世界线,他在二十一岁那年,会因给皇帝呈上的一副山水画,一飞成名。 现在常然十八岁,比原主大两岁。 “没什么,我刚才说了她坏话,我怕她要打我。”希香甜笑笑,眼睛弯弯的,眉眼见的妩媚浑然天成。 常然看的心里扑腾扑腾跳,像揣了一只兔子。 “不会,打你。”他看着她,认真安慰。黑宝石一样的眸子闪着孩子气严肃的光泽。 希香甜忍不住噗呲一笑,她没等对方开口问她原因,她自己先开口了:“你好萌啊。” 常然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除了傻子之外的形容词,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在他看来,大概是可以使她开心的意思。 她开心,他便开心,于是也跟着笑起来。 “傻样。”她有些娇嗔,眼睛亮晶晶的,嘴唇微微嘟起,两腮鼓起来,像含着小元宵。 尽管她也用了“傻”字说他,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傻”和别人口中的傻子是不同的。 要说哪里不同,大概别人这么说他的时候,他觉得无关痛痒,而她这么说的时候,他心里竟然像拌了蜜般。 希香甜从柴火垛子后猫着腰探头,见周围没有熟人,便拉着常然走出来。 “走吧,带我去你家看看吧。正好商量一下咱们成亲时间。” 少女的手软软的,带着细汗的滑腻,常然觉得被拉着的那只手烫的慌,这感觉让他想起刚才在破庙时,少女趴在他身上时的感受。 他也没听见少女说的什么,脑袋懵懵地跟着她走。 七拐八绕了一会后。 “呃……你家在哪来着,我给忘了……”希香甜尴尬地看了眼常然,好在他似乎没懂她脸上的神情,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刚才凭秦玥传来的信息找常然家,第三次走错路后,她终于放弃挣扎。 路痴,已放弃治疗。 “跟着我。”常然反手拉着她的手,就往继续往前走。 这次希香甜带的路已经很接近他家了,只不过他家偏僻又在村南的深巷,平时除了常然,少有人至。门口的路荒草丛生,不像有人住的地方。 被常然带到门口,希香甜看见差不多一人高的泥土门,墙头上还有几枝杂草迎风招摇。走进门,穿过砂石铺的歪歪曲曲的小路就到了正堂。 正堂一片昏暗,朦胧日光里显出寥寥几件家具——一张黑不溜秋的小矮桌和两把做工粗糙的椅子。 想到常然一直居住在这种“不见天日”一样的地方,心里蓦地一疼。 她又去他住的卧房看,单薄的被子被堆在墙角,床上铺着一张没有完成的画,白纸上被明丽的色彩涂抹过,给单调昏暗的房间带来一抹春意。 “这是,这是。”常然见希香甜盯着那幅画,很是紧张,想解释,但是舌头跟他作对似的一直打结。 “这是你画的?真好看!”希香甜站在离画近一点的地方,脸上满是惊喜。她没敢伸手碰,她的手还都是灰。 “嗯。”常然脸有点红。 他以为她会像村里其他人那样,皱着眉说他不务正业,不该喜欢这种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 他虽不懂正业和不正业有什么区分,但当大多数人都皱眉说起这件事时,他心里便知道这是不好的。 他一直用这个方法来判断旁人的喜恶,开始他想做一个让别人笑的人,但渐渐发现,似乎无论他怎么做,别人对他都是皱着眉的。 时间久了,他也就不在乎别人是皱眉还是在笑。 她是第一个看见他的画笑的人,他当下就想把这一刻留在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