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同光颇有些闷闷不乐,“你真要去北平念书吗?”他怎么拼命追赶,脑子也不比别人差,可就是比不上她。她说要参加高考,就真的考上了,成绩好的喜人,校长都觉得走路有风,更别说叔叔阿姨他们了。 陈家哥哥们在城里钱也不少赚,置下地皮之后,都没着急修房子,大侄子随后也加入了他们,陈家大嫂要给他说亲,他都没回去,说是不着急,其实他知道,是他偷偷骑着车去先瞧过那家的姑娘,觉得不合心意才拒绝的。 那时候陈金运说的话,原同光还记得,“比不上小姑姑那是肯定的,但连叶海花也比不上,那就算了。” 她长的这么好看,就算是还小,可女大十八变,一去北平就是三年,她还会回来吗? 原同光的心里酸楚极了,其实高考他也参加了,但是他的成绩却远远达不到去北平的基础线。 北平离容县,足足有一千多公里呢! 就算是坐火车,也要三天两夜才能到。 天若拿手遮住晒过来的日头,“是真的呀。”考都考上了,为什么不去,而且随着通知书的下发,还有户口迁移联络函,上面盖着清北大学的红色印章,并附有一笔二十元的路费跟三十斤全国粮票的奖学金。 钱虽然不算是很多,但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了,听说她的通知书还是特殊办理的,毕竟她的年龄摆在那里,据说还是申请过相关领导之后特事特办的。 原同光知道她向来不会说谎,越发沮丧起来,“你总是这样坚定,勇往直前。”有时候他都在想,为什么小春雨不能像其它同年龄的小女生一样,在十岁的时候,还只会撒娇卖乖,只为了一条红裙子或者一个冰淇淋。 知识对于人的改变实在是太厉害了,原同光其实心里很清楚陈春雨是怎么一点点变成如今这幅样子的,她对所有已知未知的事都有兴趣,像块风干的海绵,疯狂得往身体里汲取水份,更因为她的天赋与年幼单纯的特质,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更加让她渴望得到更多更多新的知识。 能想通,但一时并不能接受,原同光不想跟陈春雨分开,有时候他自己都唾弃自己,明明他比小春雨大八岁,外人看起来是他在照顾小妹妹,其实是自己一直在依赖她。 “人需要梦想,那便有远方。”天若没办法告诉原同光,单论年龄的话,她也许是地球上最老的一个人,只好干巴巴得拿句话来安慰他。接着她拉住他的手道,“这里是我的家,有亲人还有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还看不出来原同光在担心什么,天若就是个傻子了。其实她心里清楚,用她来跟原同光对比,实在是有些欺负人,毕竟她其实根本就不是个人,而原同光才是在短短三年时间恶补了别人十年的学习时间,虽然与大学录取线差了十几分,非常遗憾没有考上,但并不是说他不够聪明努力了。 看着陈春雨仍然还稚嫩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嫩白印衬着腊黄,原同光觉得自己真是个垃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是舍不得你。” “我知道,我也舍不得你。”天若赶紧安抚着,在容县的三年多时间里,她跟原同光算得上朝夕相处了,就像她在月老爷爷跟前一样,她觉得,也许这就是凡人之间的牵绊与感情。 叶海花急匆匆跑过来,“妹妹,吃饭了!大家都等到你哩。”她实在是庆幸自己没有让她爹一哄就回去,不然就算是二姑还会接受她,心里也肯定有芥蒂,没如今对她这样好了。 已经十七岁的她,对于当初自己那点嫉妒心觉得可笑,又或者是差别太远,云泥之别没办法再让叶海花心生什么不平。 原同光一听就赶紧把天若抱起来往山坡下走着,像这样风光的时候,小春雨还能想着他,带他出来安慰他,原同光的心里已经很满足了。 “你累不累,要不还是我背吧。”看到原同光把陈春雨抱下去,叶海花有点担心这城里人,毕竟上不比下,要是重心不稳,没点力气会摔倒的。 天若赶紧道,“我可以自己走。”她身体好得很!要不是怕露出迹象,学校运动会上面的那些跑步跳高运动,她轻轻松松就能打破好吗?天若也很奇怪,明明她从来都没生过病,除非是晒的狠了出汗,到底是哪一点让他们都觉得自己柔弱无力,需要照顾呢? 也许是她在这里年龄还太小的缘故,等她跟原同光、叶海花一样大的时候就好了。 “……”原同光沉默而稳定得抱着她走着,而叶海花看了看地上因为前两天下雨有些泥泞不平的山道小路,便跟在后面张开双臂,准备要是原同光不小心滑了就先接住她。 无力得趴回原同光的肩膀上,在这方面的努力简直是寸功未进。 村里的许大娘一直在关注着叶海花,她的大儿子今年十八了,该说亲了,本来二姨娘给介绍了一个隔壁成隆村的姑娘,没成想儿子好像不怎么乐意,后来她一问,才知道儿子心里有人了,就是叶二娘接到家里的养的侄女叶海花。 叶海花的亲生娘虽然跑了,那个爹也不挣气,可人家的二姑家里能干呀,陈家四儿一女,儿子都成亲了不消说,小女儿真是太出息了,大学生啊!当然年龄太小了,可叶海花也跟着在城里读书呢,人长得也俊,怪不得儿子看上了。 许大娘想着,虽然这个儿媳妇要是娶回来,她娘家怕是帮不上偶尔还得搭点出去,可到底还有陈福生跟陈家四兄弟一门好亲,人家在城里认识人,一农闲下来的时候就去城里干活,一年四季都没落空过,成了亲戚,到时候把儿子捎带上,也不差什么了。她就想先找叶海花谈谈,叶二娘虽然对这个侄女尽心照顾,人家却也有自己的小闺女要操心,要是叶海花自己愿意,那就好说了。 她一边拿瓜子站在门槛上磕着,耳朵听着其它人的闲聊,一边往外面看着,要开席了,刚才叶海花跑出去不知道干啥,难道是差了野山葱还是小蒜苗? 但等原同光抱着天若,身后跟着叶海花像是小俩口抱着孩子一样往家走的情景进入许大娘的眼帘,顿时让她岔了气,瓜子壳像是沾在了她的嗓子眼里,怎么也咳不下来。 “你也真是的,吃个瓜子也能把你呛着。” 叶二娘听见外面动静,赶紧让媳妇儿拿瓢凉水让许大娘给灌下去,她心里好笑着想,这婆娘要是知道一会儿席面上有大肥肘子,她肯定后悔死。 再抬眼看见她的乖乖过来了,叶二娘自然得伸出手从原同光怀里把她接过来,“好些叔叔伯伯都等着见你呢,还到处跑,不吃饭都不知道回来,快去你爹身边坐着。”女儿不喜欢烟味儿,叶二娘也怕她呛着了,也挺感激小原把她带出去的,接着拉住原同光也往屋里正席上面坐,“你也是的,别总是顺着她,快去你哥哥身边坐着。” 原同光笑着应是,看了一眼天若就走到陈安右手边坐好。 都说富贵不还乡,有如锦衣夜行,要不是陈福生一心想着一碗水端平,总得等到四个儿子在城里的房子都修好了,起码家具四大件也得买上,还备下了万一小女儿陈春雨真的考上了大学的费用,早早四兄弟就想着在村里怎么风光一把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陈春雨还真的争气考上了大学,还是京都的大学校,大家都说老陈家里祖坟那是冒了青烟罗,这份喜悦与得意,再怎么也没办法隐藏得住。一大家子人,便都欢欢喜喜得准备起来。 四兄弟帮别人修房子练了一手的好技术,把自家里的堂屋也修得敞亮,此时却颇有些拥挤得摆了五张大圆桌,陈福生那桌招待得就是村里的队长,支书跟书记还有一些有头面的人,挤不下的就顺位轮到陈国陈泰陈民陈安四兄弟的桌上,各儿媳妇的娘家人此时也定然要来的,叶二娘一来是习惯,二来到底底气壮,不管儿媳妇娘家来多少人,反正一个给了一桌,给足了她们面子。 叶二娘的两个姐妹也来了,她们跟叶勇生处的都不怎么样,但叶二娘那么困难的时候,都把叶海花一并带着养,肯定也不会忘了帮一把她们的,这种亲戚肯定要走动,再说都是锦上添花的事儿,怎么能不来呢。 可能大家都是这样想,来的人也格外的多,她俩见人客太多,干脆领着小孙子在厨房帮点小忙,其实家里办席就是这样,主家人反而没有客人如意,特别是在厨房掌勺的女人们,她们一般都是在厨房里解决,得随时准备着去添菜添饭。 叶大娘从门帘缝里一眼就瞧见原同光,“这个男伢就是你娘在城里认下的干儿子?”她称赞着,“这孩子长得真好,他说媳妇了没有?” 陈巧接过柳二妹递来的青花瓷碟把炒的木耳肉丝舀上,“是穿得一身仿海军装的俊娃不?上白下藏青的,那个就是。” 柳二妹见有朵黑木耳颤颤得要往下掉,干脆捡进自己嘴里,“大姨,人家可是城里人,哪里有那么早说媳妇的。”人家也是高中生呢,她大姨别随便跑回去一说,到时候人家看不上,反而是姑娘家丢脸。 叶大娘看见叶海花进来,又拿了碗筷出去给原同光,惊讶得抬高了眉,“难道你娘想把海花配给人家?” 年龄差不多,长相也般配,知根知底的,如果成了,倒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