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碎龙渊修罗炼狱。　　　　萧易寒如约而至。　　　　但是这一次，他却并不是一个人——　　　　他的身后，竟是默默地跟着一个白衣狐裘纤秀柔弱的少女。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苍白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怯生生地躲闪着不敢抬头，却明显能看出容色明艳动人至极，端的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胚子。　　　　那容貌身形，赫然便是半月前被抓走的雪陌。　　　　萧易寒鬼火一般幽深的目光定定望着枯坐在水牢深处，木然无生气的少年，半晌，才冰冷无情地道：“人我已经带来了。”　　　　那本是麻木无反应的少年听到这句话，竟是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朝着萧易寒的方向转过身来，凌乱披散的长发覆盖住了他大半苍白的脸孔，脸上的两个血窟窿却仍半隐半现，污血顺着他空荡荡的眼眶蜿蜒流下，直令人触目惊心。　　　　“啊！！！”　　　　就在他转过脸来的那一瞬，那白衣狐裘的少女竟是蓦然尖声惊叫起来，仿佛是看到了地狱里面目惊悚的修罗恶鬼，忍不住苍白着脸踉跄后退了好几步，眸光因为极度的惊惧而碎裂，哆嗦着嘴唇死死抓住了心口，竟似是连呼吸都停滞不畅起来。　　　　“陌陌？！”那少年当即神色一震，立刻便认出了这早已魂牵梦萦千百遍的熟悉声音，顿了顿，他却似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起手遮住了自己血污满面的脸，沙哑的声音中满是惶恐与歉疚：“对不起陌陌！对不起！我……我没想到吓着你了……我不该让你看到的……对不起……”　　　　而萧易寒见状，鬼火一般的目光霍然如钢针一般扎在了那吓得脸色苍白的少女身上，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去，周身凛冽的杀意竟是直透骨髓，一个字一个字地森然道：“既然如此害怕他，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白衣狐裘的少女直吓得泪水涟涟，腿一软，竟是禁不住摔倒在地面上，望着一步一步逼近的白衣人，连嘴唇都颤抖起来，神色间满是绝望。　　　　“萧易寒！”　　　　就在此时，似是感受到了白衣人凛冽的杀意，那血污满身伤痕累累的少年挣扎着暴喝一声，阻止了他朝少女的逼近。因为气息牵动伤势，少年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喘息了许久，他才紧闭着双目一字一顿地咬牙道：“你若是敢伤害她一分一毫，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白衣人鬼火一般的瞳孔微微一缩。　　　　寂然半晌之后，那孤傲冷寂的白衣人终是慢慢敛去了周身浓烈的杀意。他毫无感情地望着那白衣狐裘的少女，恍若九天之上的冷漠神祇，缓缓地道：“你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做。”　　　　那纤弱绝美的少女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侥幸死里逃生，眼泪早已忍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此刻闻言，也只能瑟瑟发抖地低声啜泣着，咬唇强撑着从冰冷的污浊地面上摇摇晃晃地挣扎起身，苍白着脸朝那血污满身狰狞可怖的少年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待得挪到那少年面前时，因为极度的惊惧害怕，她的脸色早已苍白到透明，嘴唇亦是褪尽了所有血色，浑身都在微微战栗着，仿佛秋风中的一片枯叶。她闭上眼睛神情绝望地颤抖着开口，仿佛面对一场来自地狱充满血腥的献祭：“我是雪陌……盟主慈悲饶我不死，更没有伤害过我一分一毫……我如今过得很好，吃喝不愁……而且我是……我是自愿留在苍云之巅的！”　　　　“陌陌，你……”少年神色有些怔怔然，似是难以置信她竟会说出这般的话来，然而熟悉到极点的声音真真切切在耳边响起，却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亲耳听到的事实。　　　　听着这魂牵梦萦在心底辗转过无数遍的熟悉声音，少年心中压抑许久的思念之情终于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来，情不自禁地抬起颤抖的指尖，想如往日一般去抚摸她细腻温凉的小脸。　　　　然而，就在他冰凉的指尖刚刚碰触到少女娇嫩如花朵般的肌肤时，那白衣狐裘的少女竟仿佛触电一般猛地瑟缩了一下，好似被他指尖的冰凉温度所惊到了一般，迅速逃开了他的触碰。　　　　少年的手当即僵在了原处。　　　　半晌之后，少年沉默着缓缓收回了手，苍白的脸上双眸紧闭着，淋漓的污血从凹陷的眼皮下蜿蜒流淌下来，宛若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许久之后，他终是看不清神情地沙哑开口：“送她回去吧。”　　　　而萧易寒鬼火一般幽深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半晌，才缓缓问道：“你不是一直想见她，亲手确认她是否安好么？”　　　　“我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足够了。”少年面无表情地回答，苍白冰凉的手在满是血污的囚衣下情不自禁握得青白，却又徒然无力地松开，神色木然地道：“难道还要像你一样威胁她强迫她，任她再恐惧害怕，也非要她面对我现在这副鬼样子么？”　　　　顿了顿，他却是收敛了所有受伤失望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续道：“我答应你。答应从今以后，做你的走狗，听你号令，供你差遣，对苍云之巅俯首称臣。而作为交换，你必须保证任何情况下都绝不会伤害雪陌一分一毫，并且在必要之时放她自由。”　　　　萧易寒闻言，鬼火一般寒怖的目光定定盯了他许久，才终是面无表情地道：“我保证，只要你臣服效忠于我，我便绝不会为难她。”　　　　谈判已成，少年与他便再无话说，水牢之中顿时陷入一派静默。　　　　萧易寒默然片刻，终是又缓缓问道：“你还有其他要求么？”　　　　少年面无表情地道：“没有。”　　　　萧易寒闻言，却是一言不发地望向了那脸色苍白的少女，半晌，缓缓地开口道：“你若是真的喜欢……我可以直接把她赐给你，常伴你身边。”　　　　而那白衣狐裘的少女闻言，竟是浑身都忍不住一震，惶然无措望着萧易寒颤抖道：“盟主……”　　　　那少年听到她明显透露出抗拒的声音，神色间刺痛失落之意几乎无法遮掩，却仍是强撑着拒绝了萧易寒：“不必了！”　　　　他紧紧抿着嘴角，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又执拗地补充了一句：“我不想吓到她。”　　　　萧易寒静默，鬼火一般幽深的目光定定望着他血污满满触目惊心的脸，许久，终是淡漠地移开目光，头也不回地径自转身离去，只余毫无感情的声音随风送来：“随便你。明日我会派人接你出去，然后……重新给你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