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后,整个天虞城内顿时天翻地覆:但凡是有子弟应邀花月席的人家,家家宅邸不宁,府府人心不安,天虞城内的郎中跑完这家跑那家,个个不得松闲。
在这笼罩了一城豪门富户的阴云之中,又尤以楚王府的最为深重直到正月十六卯时,被踩踏成重伤的姒昌才被人抬送回来,至今高烧不退,呓语连连,昏沉不醒而昏迷了一宿的世子则到天光大亮后才苏醒过来,道出有人假扮姒昌,盗走他代为保管的书契信物,这番言辞,更是让整个楚王府都为之心惊肉跳待到晌午时分,又有别苑家人来报,有人夜扮姒昌入得暗香院,于四更时纵火烧了寿延堂并三间正院,如今不知去向……
除了以上这些件件桩桩煎熬人寿的内忧,无数纷至沓来的外患也让楚王府内尚存不多的主事人疲于应付自上元夜后,便不断有人登门央告,请求王府赐予解药同时全城风传“诅鬼”为楚王府所出,王府门前的大石狮被人趁夜淋了狗血,沿街的几间院落内,也时常遭人丢弃石瓦污秽家人门子往往一上街便遭人殴打,无人胆敢独自出门办事……由于日夜处在担惊受怕之中,原先便体质孱弱的楚王妃被吓得心痛发作,一病不起,给本就风雪飘摇的王府又添一乱。
相比闭门谢客的楚王府与噤若寒蝉的天虞府尹,以天虞城近郊为中心,不断向周边扩展蔓延的“流民归乡”行动却是进行地如火如荼:在地龙会的暗中主持与昭告下,无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饿殍流民们冒着春寒,携着怒火,一批又一批地回到了自己世居的故乡。
在听从了地龙会的宣传教诲后,被消除了“诅鬼”是祖上恶业这一思想禁锢的流民们爆发出了令人惊叹的力量与热情因了有“一善堂”的大夫作保可以医治“诅鬼”之毒,他们敢于徒手去田地里捕捉毒鱼,清除祸根他们手持最简陋的树杆石瓦,却敢于冒着家丁打手们的拳脚棍棒,一锄头一耙子地拆毁了各地豪强正在修建的田庄别苑,嘶吼着向那些锦衣玉食的人们讨要原本便属于他们的故产家园……
因了楚王府威信扫地失势在即,南疆各地的贵胄豪强也纷纷开始转移家财,隐匿证物,割裂关系,各地新建的田庄反而变成了他们手中的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保也不是的犹疑态度,无形中却促成了各地“归乡”运动的蓬勃发展……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南疆被流民自发夺回的田庄便有十余座之多,清理返还良田四百余亩,南疆持续了三年多的民田抛荒,于今年早春终于转为了归乡重建的勃勃生机。
与此同时,促成了这一切转变契机的“枕月楼骨干”一行也早已连夜北上,在“地龙会”各地分舵接力跑一般的护航接应下,终于在正月二十二日午时抵达京城。慕容栩与宋略书当天便鸣冤奏报,向当朝太傅杨敬行呈交从楚王府及别苑等处搜集来的证人证物,告发楚王一系于南疆屯田设堡、里通西戎、意在谋反之罪。
杨太傅连夜入宫面圣,呈交证物,满朝震惊。天子于一夕之间颁发数道手谕:着使者领兵前往天虞城,抄没楚王府,府内一应上下人等全部收押,待逐一审问后再行发落着御史台与吏部清查三年来与楚王府来往密切的内外官员,兼与先前各地官员田产来源不明一案并案彻查,凡有嫌隙,当即停职,监候查办着户部清查楚王一系侵吞民田具体详数,以作对证着大理寺立即释放蒙冤入狱的白帝景玗,连夜提审朱皇明载物与青君柳相徭,筛查漏网之鱼……
被愁云惨雾笼罩多时的南疆与西境,于一夜间拨云见日,乍破天光。翌日早间,杨敬行在自己的官邸中延请宋略书与慕容栩,亲自斟酒,举杯一礼道:“老夫代先帝与南疆百姓,谢过二位匡扶社稷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