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娉婷随着丫鬟到了个僻静处,不由微怔。那韩王世子姬启恩定定看着她,面色阴沉似水。原本俊美的容貌竟显得有几分骇人。 宁娉婷暗暗心惊,强做镇定地行了礼,温婉一笑:“不知世子找民女有何事?” 姬启恩沉了脸,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笑一声,道:“你这女子,果然是虚伪至极,面目可憎!你与二小姐虽是姐妹,却与她堪称云泥之别!你究竟有多无耻自负,竟腆了脸欲与我结亲?” 宁娉婷莫名其妙劈头盖脸挨了顿骂,不由茫然地看着姬启恩。正欲询问,姬启恩却厉声道:“我今日便直接与你挑明了,我同意与你结亲,不过是受父母威逼。我心中所爱之人乃是你妹妹宁二小姐!与你结亲已是我无奈退让,但你莫要以为你便可为所欲为!你若以为吟几句诗、佯作与二小姐姐妹情深便可令我回心转意,便是大错特错了!我——” 不待他说完,宁娉婷沉了脸,转身便走。 她是傻了方才来这里听这无耻之徒胡言乱语! 本就只是父母之命,他若真不满,自行去找父母就是。没胆子就是了,还要恫吓她这个弱女子,以求找回点面子? 姬启恩也不拦她,只冷哼一声,道:“果真心机深沉!莫要得意,便是你当真进了我韩王府家门,我也不会理会你这般女子!” 宁娉婷深吸一口气,将满心怒气压下。丫鬟担忧地看着她,却也不敢说话。她径自重新入席,强笑着安抚了邱氏。宁姽婳还未归座,她捻了块点心,眸色暗沉。 这门亲,她已生了放弃之意。偏偏对方身份高贵,两家又已商议得差不多了。她这时反悔,无论宁府支持与否另说……必会开罪韩王府。 究竟该如何是好? 景贵妃入席后不久,宁姽婳也落了座。宁娉婷见她心事重重,顿了顿,终是把口中话语咽了下去。 此事虽勉强可称因她而起,却也怪不得她。待回府后,再做打算罢。 再抬头,恰对上了姬启恩的视线。那人眸光冷厉,唇边带着一道冰冷刺骨的笑。宁娉婷强压了怒气,颇为得体地回以一笑,而后移开视线。 他人无礼,她却不可失了风度。 宁娉婷强打精神,预备继续替妹妹挡住那些贵女的唇枪舌弹。 她自然不可能料到,见她这般作态,姬启恩眼神愈发冰冷。 果然是个矫揉做作、心思深沉的毒妇! * 花会结束,宁府马车上一片寂静。宁娉婷、宁姽婳二人心事重重,邱氏也是乏了,闭目养神了一路。宁娉婷每每欲言又止,终还是摇了头。 此时,六礼已行过三礼,他二人的婚事几乎已是铁板钉钉,不容纂改。明日韩王府便要来纳征(送聘礼),而后便该请期(议定婚期)。之后,便是迎亲之礼(即为出嫁)了。她这时提出退亲,父母定不会同意。便是说了今日遭遇,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姬启恩极得今上宠爱,陈国公府若得罪了他,必讨不了好果子吃。 左思右想,宁娉婷只得咽下一尽委屈。只得先静观其变,若真进了韩王府……再做打算便是。 宁娉婷摇了摇头,扶住额头。 婳儿啊婳儿……你这般受男子追捧,也不知是福是祸。 也罢。只求陈国公府能护得住你。 * 又是清晨。宁姽婳擦着汗,与师父告了别。沐浴更衣过后,她屏退丫鬟,捧了针线,长叹出声。 前几日,韩王府已派人来通报了成亲之期。姐姐面色平静,宁姽婳却觉着她似乎不很情愿。也是,她几乎没和未来夫君见过几面,弟弟也还年幼,却要出嫁了。不过,韩王府家风清正,世子也是有名的品行端正,也从不出入烟花之地。这样的夫婿,也是极好了。 只是……日后便极难见着姐姐了。 她记着,小说里宁娉婷也是嫁入了韩王府,极得公婆喜爱。然而不知为何,女主后来再见到她时,她仿佛全然变了个人,对女主的态度亦是不冷不热。 ……想想还有些伤感。宁姽婳是真心喜欢这个姐姐的。古代女子出嫁后,变化都会如此之大吗? 而且,那个王世子后来流连于烟花之地,而宁娉婷独守空房,一直未能有孕。陈国公府出事后,她更是失了妻位,活活饿死在了偏院之中。 如若可能,宁姽婳真心不想让宁娉婷嫁入韩王府。然而,她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不过……只要陈国公府长存,宁娉婷便不会落到那般下场。 “嘶——” 她忙放下针线,将被针刺破的手指送入口中。 果然不该在做女红之时胡思乱想。 如此想着,她无意间看了眼绣布,不由一怔。 不知何时,她绣出了一朵畸形的桃花轮廓。她指尖落下的血滴恰好将其填满。一朵血红色的的畸形桃花,便绽放在了绣布之上。 妖艳,而诡异。 她呆呆看了半晌,突然起身,取出了四年前那块绣布。她数过无数次,因着绣布大小有限,统共只有八朵桃花。然而,堆在抽屉之中的已有数十上百张。她将两块绣布凑在一处,看了半日,也没找出不妥之处。 她究竟为何会绣出这些桃花儿? 如今,她所作所为与原文中截然不同,剧情也该与原本不同了罢? 她与宁娉婷,是否也会迎来一个更美妙的未来? 正想得入神,她忽然看见澧兰院的门被推了开来。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宁靖河。他身披甲胄,面色严峻。宁姽婳心中暗惊,忙迎了上去,道:“父亲,可是出事了?” 宁靖河稍稍缓和了面色,道:“婳儿,为父这儿有个麻烦,你可愿助为父一臂之力?” “何事?” 宁靖河定定地注视着她,道:“有一伙掠卖女子的人牙子即将到达京城。这伙人是群亡命之徒,左右武侯卫禀过皇上后,皇上命我相助。只是,我想来想去,也无法既不伤及那些女子、又抓捕那些牙子。除非……” “除非有女子潜入其中?”宁姽婳微微睁大了双眸。 宁靖河缓缓颔首:“此事极为危险。你可愿意?” 宁姽婳兴奋不已,忙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因身为女子之故,她满身武艺无处可用。此次,可以救助数个女子,也算是圆了一桩心愿。 * “快!前方便是京城了!把这些娘们儿卖了,得的钱至少够我们哥几个吃一年酒!” 夜色深沉。通往京城的路上,几个汉子驾了几辆牛车,驼了数个被捆了手脚的姑娘。队中一个汉子心不在焉地点了头,一双斗鸡眼却牢牢盯着一群姑娘中的一个。那少女约莫十一二岁光景,尚显年幼,却生得雪肤花貌,堪称国色天香。她缩在一群低声呜咽的姑娘里,只低了头一声不吭,身子筛糠一般的抖。 虽是低了头,那白嫩的脖颈却看得那汉子一阵心痒。他用胳膊碰了碰头儿,道:“老大,那娘们真是好看得要命。我们也卖了不少娘们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能不能……让我给她开个苞?” 那领头的汉子瞥了少女一眼,摇头道:“这一路货色都不怎样,我就指着她翻本哩。再破了她,我们回程只能吃两脚羊了。不成,不成。” 斗鸡眼汉子只得息了这心思,却还是把双眼直往她身上瞧,恨不得在她白皙柔软的皮肤上瞧出个窟窿来,也好留个印记。那少女却忽然抬了头,朝他露齿一笑。 这一笑真真堪称勾魂摄魄。只是不知为何,那艳若桃李的容颜映入汉子眼中,竟令他遍体生寒。不等他反应,身边同伙忽然传出声尖叫。他往四周一看,不由心惊胆战。 不知何时,他们竟已被官兵包围。领头的男人约莫三四十岁,略有些胡须,容貌硬朗非常。领头的汉子心中一惊。他是有些见识的,立刻认出这人竟是骠骑将军宁靖河。他心一横,随手揪起个靠他最近的姑娘,用刀抵了她脖子,吼道:“让开!否则我们就杀了这些娘们儿!” 其余几个人牙子忙伸手,要去拽那些姑娘。被捆了手脚的姑娘们惊恐不已,一个劲儿的躲避,牛车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叫哭号。斗鸡眼汉子迟疑了一瞬,而后便见眼前有什么闪过。不等他反应过来,同伙便捂了断臂,惊恐地痛嚎起来。 领头的汉子呆呆看着自己手臂,尚未反应过来。他先前揪起的那姑娘端详着手中的刀——那把原本对准了她脖颈、最后却砍断了他手臂的刀,赞道:“是把好刀,可惜配了个渣滓。” 而后,她转头看他,露出了一个娇美至极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