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靠过来想干什么? 静静想着,却不敢贸然开口。 她和虫哥的四目对视,想低头看看表,却脱不开视线。 背靠墙在那坐着,静静任它金黄色的小触须,隔着半厘米扫描一样地“打量”她,直到它收了回去,小小的喷口闭合起来。 虫哥退后回自己位置。 “好吧。” 它终于说。 随着话落,虫哥撕咧开口器,背甲的一根触须伸长,探进喉咙深处,在里面卷住什么,啪叽一声拔下来,递到静静面前。 “送给你。”它学着静静的话说,“兄弟的证明。” “……” 静静看着面前那坨沾着粘液还在蠕动的不知名的什么玩意儿,默默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 好吧,不要紧,她以前还收到过一丛鲸虱,不要紧的,不要紧。 “你放进这里面吧,我会留好的。”她说。 【啪】 触角松开,那坨东西掉进静静的玻璃瓶里,在底部扭动了一会,接着掉了出来。 它把静静的玻璃瓶腐蚀了。 静静:“……” 虫哥:“……” 对不起啊大哥这是我最坚固的瓶子了。 “呃……”静静看着在地上蠕动的东西,“要不你先帮我留着,下回再来,我会记得带上更好的容器装它。” 虫哥咕哝了一下,把那坨东西又收了回去。 静静抬手看了眼表,说:“四十分钟了,这里时间真快。”她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对虫哥说:“再有一会我就回去了,抱歉打断你之前在做的事。” 静静的话让虫哥发出一声咕。 “哦是这样的。”静静解释道:“一般把我召唤过来的人都是碰到了什么倒霉的事,你应该也是碰到什么不好的事,做到一半想静静才……”静静后半句话消失在了虫哥吃屎一样的表情里。 如果那个肢体动作能算表情的话。 “我就叫静静。”她还是补充了一句。 静静看着虫哥想起什么似的迅速站起来,跑到虫巢的入口,停了一下,它上身反扭过来看着她。 他们所在的这个巢穴对静静来说很大,但很空,椭圆形的巢勉强能分辨出地面和墙壁,除了洞穴深处堆了几堆红褐色半固体外什么都没有。 静静站起身拍拍裤子,会意地快步走到到虫哥身旁。 她看虫哥好像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探头看了看外面,又缩回来。 静静理解地说:“没关系,只有十几分钟了,很快我就可以回去,而且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不会做什么的,你放心。我就坐在这。”说着她真的抱膝坐下。 虫哥半边头探在外面,两只眼中重新映入繁星,两只眼聚焦在静静身上。 虫穴外面有些奇妙的嗡鸣,从通译器传进来,应和成一种漂亮的低语之歌。 虫哥另外两只眼眸转动,扫视虫穴外。 片刻,它对静静说:“你应该去见我的王。” 静静愉快地说:“好啊。但是这次的时间不太够了。”她指指手表。 虫哥的视线迅速被她的手表吸引,但很快拉回来。 它不太熟练地跟静静解释,它是族群中的先锋战士之一,如果不是不小心踩爆了五颗女王新产的卵,被罚来铲幼崽屎,离母巢中枢远,暂时切断了和母巢的弱电信号,它吼出第一声的时候就会有人赶来,联合绞杀掉她。 “唔,那我还真好运。”静静说。 “你被派来铲屎?所以这些土堆是幼崽屎?”她又问。 “……” 虫哥明显不怎么想说这个。 “你应该去见我的王。”它又重复了一遍。 静静发现虫哥的脑子有点呆。 “下回吧。”静静也顺着它重复,“还有几分钟我就要走了。” 虫哥的甲腹再度像排浪一样波动起来。 波动持续了一会,它发出一阵通译器无法翻译的窸窸窣窣,接着从口器中挤出几个连段的音调,听上去像蛇类嘶嘶的低鸣。 “咕?”静静学着它的声音疑问。 “在战场上,我的兄弟们可以这样呼唤。”它说。 “哦,是名字啊。”静静说。 不我还是决定叫你虫哥。 她学着虫哥的发音试了几次,但都没有成功,最后静静折中,取了通译器中最像的一次翻译。 “索西斯。” 她试着叫它,虫哥发出一串赞赏般的窸窣声。 抬起手又看了眼表,只剩下一分钟不到了,表盘上提前设好的终点开始亮起倒数。 静静在倒数中吸口气抬起头,对虫哥说:“那么,我要回去了。这一个小时谢谢你愿意和我交流,希望未来的哪天再见面吧。” 她挥挥手,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再见啦索西斯,你的眼睛很漂——” 【——】 像被什么猛然钩走,话语没有落地,矮小人类的身影就不见了,巢穴里只剩下静默。 “……” 索西斯条件反射齐竖的甲刺立了一会,慢慢收了回去。 一段窸窸索索过后,它喉管上的小喷口再度张开,数条金色的触须伸出来,抓取静静待过的地方残留的气味素。 触须舞动了一阵。 抓取完后,索西斯转过身爬到外面,攀着巢穴断崖般的侧壁下去,爬到很远的洞穴里,不一会背了一大坨红褐色的东西过来,丢在虫洞深处。 很快它再度爬出去,然后又回来,继续周而复始地做着这件事。 “——亮。” 【噗】 话语的最后一个字说出来,静静被时空裂隙吐回了自己的床上。 床垫弹了两下,接住了她的重量。 眨眨眼,静静坐了一会,搓搓脸起身走到书桌前。 取下斜挎小包,她伸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本子,摊开在待办记事项里写上:八个钛合金盆。 写完她往后翻翻,在空白页列了个新栏,写上了几条有关虫哥的事,末了,她在名字底下的括弧里填上:【橡皮糖味】。 整合好信息,静静把挎包完全上下翻开,开始检查里面的东西。 小挎包是毛毡做的,缝得歪歪扭扭,包面上还戳了静静自己剪的小象,看上去很不结实,但这其实是半年前其他世界的魔法师朋友送的。 那个世界就像静静玩过的网游,而她的朋友是个近战法,能砍能抗还点亮了缝纫技能树,虽然魔法师大哥张飞一样的双手证明他实在没有多少缝纫天赋。 不过小毛毡包虽然做工很辣鸡,但被高防加固过,里面扩容了八十个格子,无论多重的东西收进去也只占一个格子。 多亏了它,静静的日子比刚开始穿越,仅凭运气活下来时要好太多了。 不仅是礼物,更是诅咒。 开始时,也兴奋过,恐慌过,也哭过笑过难受过逃避过。 甚至直到现在,有时还是会哭。 像这一刻。 静静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抽了张纸巾擤鼻涕。 因为有毛虫先生送的通译器,已经挺久没遇到一见面就挨揍的情况了。胳膊还是麻,肾上腺素退去,冷静下来后,虫哥站起身看着她,腥风袭来的攻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并不是虫哥的错,只是她真的有点害怕。 但与其抱怨为什么会是自己,努力想出有什么能做的才更重要。 每个世界都是未知,每天都有大起大落,当然也有欢笑,但面对陌生的地方,如果不尽全力保护好自己,哪一天被时空隙吐回的就会是一摊血肉。 把用过的卫生纸扔进垃圾桶,静静低头点清挎包里的东西,放进去一些,又拿出来几个。 被虫哥打烂的盆和完整的盆自动分开,“盆”和“烂盆”分离,多占了一个格,静静把烂掉的拿出来,插着腰看了一会,找塑料袋装起来,脱掉衣服,洗洗脸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七点半,静静起床穿好衣服去上班。 是的,项静静同志需要上班。 穿梭异世界并不赚钱,即使家里有一些各个世界朋友送的礼物,兑换出来能用十几年,但她才二十几岁,如果不仔细思考规划未来,以后很有可能要流落街头。 那样可太糟糕了。 她一定要活到很老,变成坐地铁也不会被人让座,即使八十岁穿梭时空,也仍旧能滚地翻的健康老太太。 一定要。 也一定会。 扎好头发,静静戴上眼镜,出门去上班。 静静工作的地方是一个私企的检验部门,公司很大,有点像生化危机里的保护伞公司。她在的食品安全监督岗位不算太忙,偶尔需要加班,但整体是可以偷偷摸鱼的气氛。 只要不来实习生,静静的一天就不会特别忙乱。 真的别再叫她带实习生了。 “早啊空楠。” 静静伸出手指打卡,和前面进门的朋友打了声招呼。 “早,你今天来得有点晚啊。” 空楠转过身对静静笑。 等她走过来后,她凑上去,挽住静静悄悄地说:“昨天去了哪?” 静静能感受到空楠在衣服下温热的肌肉。 静静也小声说:“去了一个虫巢。” 空楠睁了下眼睛:“有受伤吗?” 静静皱脸比了个手势,“差一点。” “没事就好。” 空楠笑问:“好玩不?” 静静想了想,选择性地说:“那地方时间流速有点快,没仔细看就回来了。” 空楠刚要说什么,对面走来一个同事,两人冲他笑了笑,停止了话题。 空楠是静静调职过来后认识的,两人认识时间不算很长,但意外的合拍,很快成了朋友,休息日有时还会约着出去逛街。 空楠比静静大一点,两人都在这个公司上班,但分属不同的岗位,她负责检验食品,空楠则是人事部门的HR。 之前因为一次意外,静静知道了空楠也有奇怪的能力。 但空楠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