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步蹒跚而匆忙的推开屋门,又迅速合上,脸上全是惊恐。 屋外常春诧异的看着冲出屋子,还捂着手臂的阮阮,她手臂上可怖的鲜血渗出衣衫。 “到底怎么了?”常春几步冲到屋门前。 阮阮眼泪巴巴的望着常春,瑟缩着身子微微发抖。 常春在宫中多年,又阮阮长几岁,自然推测出是阮阮得罪了大人,倒了大霉,这陆公公性情并不和善,定是阮阮做了不合陆公公心意的事挨了罚,上午小信子不也挨了二十大板吗?常春收回眼神,不再多嘴,她可不想管这等闲事。 阮阮哀求的握着常春的手臂,小小的手缠着她的胳膊,常春看着她慌乱惨白的脸色,像是见了鬼般急忙抽出自己的手,着急道:“阮阮,你我都是下人,你该明白我的难处,宫里有的可都是御医,哪儿会来看咱们这些贱命。” 阮阮似抓住的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有松手反而更加急迫的抓着她的手臂,常春不耐的吼道:“今晚的事儿我就当没看见,不会对任何人说你惹怒了陆公公,其余的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常春看着阮阮,小姑娘低着头似已经绝望。 阮阮得了常春这句话,转身离开,脚步飞快,她本就不指望常春能帮忙找药材,在这里耗久了也只是白白耽误时间,只不过,她必须让常春知道屋内的陆檎桑现在正在气头上,绝不能此时打扰,而且她要让常春亲口说出绝不透露今晚看见她受伤的事。 阮阮一路挑着僻静的地方跑着,好在管事院距离结昂的屋子很近,结昂又是一个人住,她走得很急,扑到结昂的门口,急急的扣响木门。 不一会儿听见结昂怒道:“是谁?” 听见结昂的声音,阮阮松了口气,她无法答话,只好继续扣着房门。 “阮阮?”结昂看着门前的身影,疑惑的拉开屋门,打开门便看见站在门口的小姑娘,脸色苍白的捂着手臂,她的手臂鲜血奔涌。 结昂神色严肃,“快进来!” 阮阮进到结昂屋子,捂着手臂的手已经全是鲜血,疼得她头昏眼花,她抬起疼痛的手臂在结昂手心写字:‘结昂姐姐,求你帮帮我吧,帮我找来止血退烧还有处理伤口的药材,求求你了。’ 她眼泪汪汪的,无声的哭着。 结昂哪里看得过去自家小姑娘受伤,一瞬间怒火攻心,迅速找了跟布条缠住她的伤口,忿忿道:“是那个新管事打的?” 结昂插着腰,一副要去找麻烦的样子。 阮阮暗自向结昂道歉,如果可以她从来不想把结昂拖入这个局面,她看着结昂愤怒的脸,沉重的点了点头,捂着手臂皱着眉头。 结昂紧紧的捏着手心高声道:“简直欺人太甚!”她看着阮阮手上严重的伤口,连忙道:“别怕,我认识药房的小宫女,她们屋子里私藏药材我是一直都知道的,现在姐姐就过去直接找她们拿了,下次在万妃娘娘面前美言她们几句就成。” 阮阮愧疚的看着结昂,感激的点头。 结昂匆匆出门,屋子里剩阮阮一人,她小心的忍痛移动手臂,尽量不让血滴落在结昂的屋里。 “来了。”不一会儿结昂匆匆跑回来,剧烈喘气。 结昂手里提着一小包药材,黄皮纸包得很紧实,但看得出分量并不算特别少。 她感激的看着结昂,接过药材来不及多说便起身。 “我给你上药啊!”结昂皱着眉看着她转身的样子,连忙制止。 ‘不了,我还得赶回去呢,不然今后在院子里就更难做了。’阮阮匆匆在她手心写字。 结昂低头想了想,抓了抓头发无奈道:“你回去安心养伤,明日我来管事院一趟,给那陆公公提个醒。” ‘谢谢结昂姐姐,但这次我能自己解决,我不能一直缩在结昂姐姐身后呀。’阮阮心头发热,结昂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妹妹来照顾的。 结昂拗不过她,只好不放心的看她远去。 阮阮奔回屋子,守夜的常春睡得昏昏沉沉,她绕开门外的她悄声走进屋子。 来回两次紧张的奔走让本就失血的她头昏眼花,她站在原地缓了缓。 耳边是少年痛苦压抑的喘息声,她结束短暂的休息,走上前去拉开他的衣服,他很瘦,皮包骨头,她埋头给他换药,因为太过专注,反而不怎么晕眩了。 终于精疲力尽的她将剩下的外伤药顺手抹到自己手臂上,拿出布条绕了几圈打了个结。 外敷的药倒是可以直接抹上,可这内服的退烧药只能等明天再找机会熬药了。 她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他,他的呼吸依然沉重,可她已经尽力了,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思考间,她沉沉睡去。 天微亮,她已慢慢转醒,手臂上的疼痛让刚刚醒来的她倒吸一口冷气,她环顾四周,这是不熟悉的地方,她打量自己睡着的床,她竟睡在陆檎桑的床上,床单已经被换过,屋子内没了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梨香。 她看向自己疼痛的手,手臂上昨晚自己粗糙缠绕的布条被换成了规整的包扎。 她一步步走出内室,发现陆檎桑正端坐着喝茶,仿佛昨晚的性命垂危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陆檎桑看见她从内室走来,却一言未发,她会意的走向茶壶,伸了伸手,却发现自己现在这个的样子已经没办法再抱起茶壶了,她沮丧的退到一边。 眼前垂头丧气的小姑娘哀怨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委屈巴巴的皱着眉。 他眼底笑意未散。 “陆公公,早膳到了。” 常春端着早膳进屋,看见一旁明显重伤的阮阮,不禁感慨,这样都没丢了性命而且还能在公公身边伺候她真是命大。 常春好奇的目光扫过阮阮又不自觉的看向陆檎桑,终是忍不住对阮阮小声道:“没事吧?” 阮阮把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臂藏在身后,笑着摇头。 “退下吧。”陆檎桑开口道。 “诺。”常春一边退下一边看着阮阮,这是要阮阮单手伺候陆公公用膳啊,这陆公公果然性情不定,爱折磨人。 陆檎桑当着阮阮的面拿起一碗香糯的粥,阮阮觉得自己更加饥饿了,他拿着调羹拨弄了半天,粥的香味蔓延在屋子里,很是诱人。 他对她招招手,她期待的走到他身旁,盯着他手里的粥。 他眉眼带笑,喝下了第一口白粥。 阮阮敢怒不敢言,低头不再看香甜的白粥。 “伤口不疼了?”陆檎桑缓缓开口,喝下第二口白粥。 阮阮看着他玩味的神色,费力把受伤的手臂举得高高的给他看,一笔一划在他的手掌上认真写道:‘好大一条伤口,好痛。’ 陆檎桑把粥放到一旁,眼底笑意加深,“恩,活该。” 阮阮沮丧的收回手,看着眼前阴晴不定的人,或许太监的性格是要扭曲一些吧,这样的人,在这宫里她也见过不少,他算严重一些的。 这样想着,她不禁怜悯的看了陆檎桑一眼。 陆檎桑接收到她的目光笑得更加和善,将手旁的粥推到她面前,手指点了点桌面。 她隐约感觉到接了这碗粥并不会有什么好事,于是乖顺的站在他身旁。 “同情?”陆檎桑望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粥,突然发问。 阮阮看着陆檎桑俊美冷冽的侧脸,陷入沉思,其实她从来没同情过太监或是宦官,在这世上想活下来有太多方式,这是自己的路,同情和怜悯没有任何意义,但在她的内心里是真的为陆檎桑感到不值,他不该是现在这样的,他不该陷在这样的泥沼里。 他该是手握一卷书,桌上一盏茶,不染尘世,孤傲成岛。 可即使如此,阮阮依旧认为他没什么值得同情的,谁都有自己的苦处,若是有更好的生活,谁会愿意这样活着呢? 不过是,无可奈何。 她摇头,大大的眼睛里盈满了坦诚。 陆檎桑收了笑,眼里的深沉变得深邃,映着她小小的影子,他指着自己面前的椅子,“坐。” 阮阮立刻坐好。 陆檎桑端起香糯的白粥,喂到她嘴边,她的羞涩很明显,连脖子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他看向屋子窗口,窗外正对外院绕墙的粉花,陆檎桑想起了从前,他看着她娇娇软软的坐在自己面前,突然意识到不管她来自哪里,过去经历过什么,她应该像那粉花一般盛开在春日里,而不是长在这泥沼地中。 阮阮坐立难安,明明昨晚他们隔得这么近她也没有这种感觉,可现在这样的距离只让她感到浑身难受,她视死如归的喝下面前那勺热粥,接过他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他的手还带着不正常的热度,她在他手心写道:‘奴婢去熬药。’ 轻柔的指间拂过他的手心,她做事总是柔柔的,仿佛江南的暖风,岸边的垂柳。 陆檎桑看着她,勾起唇角嘲笑自己,她不过还是个孩子。 “这几日不用来伺候了。”他缓缓开口。 阮阮慌忙在他手心写下:‘换药。’ 他眼神复杂,回道:“不必用担心。”复而又接着道:“若是你担心自己上不好药,就去找结昂。” 阮阮惊异抬头,他依然似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这些事他都知道的。 阮阮点头,用完白粥终于回到自己屋子,打开房门一封信正摆在桌子正中央,她警惕的看了一遍四周,惊恐渐渐漫上她心头,关上门,她的四肢都在发寒。 她沉重的拿起信纸,纸上干净整洁,只有几个字:‘今晚子时,寒宫。’ 寒宫是关押犯了错,又罪不至死的妃嫔的地方。 那里看管的人很少,基本都是等着那些妃嫔自生自灭,再简单的收尸。 她卷起手中的纸,点燃火烛,她不知道宫中的眼线到底在哪里,无论她做了什么总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 夜幕降临。 阮阮走出管事院,一路避开侍卫,寒宫阴森,不是听得到哭声,宫门前站着小桃和一个黑衣人,她看着他们的表情更加淡薄,直直走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