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都在心里想着宣斓行为的疯狂,可谁都没想到的是,日落西山的时候,宣斓真的烧出了……疑似地下森林的入口。 柳下姚心有余戚,想宣斓总算还有点儿良知和理智。她放火之前似乎编织出了一个极大的结界罩住了整个迷蒙山,而且似乎制造出了一个幻象让迷蒙山看起来平静如常。因为迷蒙山镇的百姓没有一点点惊慌的痕迹。 她看着迷蒙山茂密的森林被宣斓夷为平地,可是却有一棵看起来极其古老、高耸入云的粗壮树木依旧屹立不倒,除了树干有些焦黑,叶子落了几片之外,与平常无异。 这样的一棵树,隐藏在迷蒙山原始森林一群高大的古树之间毫不起眼,可是经大火一烧,便与平常的树有了分别。 “这树……” 宣斓上前,催动法力触动树干,那古树的枝叶仿佛被风吹动簌簌作响,忽然就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膨胀变大。 “快退!” 宣斓身手敏捷,纵然比其它人靠得都要近,也毫发未伤。那古树从两人合抱的粗壮程度直直扩散到了将要占满迷蒙山整个山顶的地步才将将停下,树木仿佛直插云霄。 众人不免都有些惊讶,牧长歌睁大了眼睛道:“这莫非是折相古树?” “那是什么?”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宣斓颇有些不屑,“折射人前世今生的记忆形成幻象。虽然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有些人也会误以为真死在里面罢了。” “我们不会要进……” 柳下姚话音未落,宣斓已经踏进了正对他们的那个巨大的树洞,向地下一路坠落,杳无声息。 原景时一语不发,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 两个主子都下去了,断然没有近卫还留着的道理,于是陵游也跳了下去。出野几乎是紧随其后。钟琰娘回头看了一眼柳下姚,向钟琰娘伸出手去,柳下姚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拉住钟琰娘,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牧长歌抬起头来看了看雾气消散的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然后转过身来,走了进去。 所有人都走进了树洞,那树开始不断地缩小,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然后它的枝条开始垂落,触地,扎根,抽芽,长出新的一片古老森林。 宣斓的结界,轰然破碎。 ** 那是一座极为豪华精美的宫殿,殿中装饰是各色珊瑚珍珠之类,纱帘拂起不是因为微风吹动,而是有一股水流带过。 龙族水晶宫。 海水中是盛开的海粉桃,明艳艳地在蔚蓝的深水里,显得生机勃勃。可站在窗前欣赏的少年一身白色单衣,长发披散,脸色却是苍白的,唇色也显得很淡。他身形孱弱,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 一个侍婢模样的女子端着一碗散发着热气的浓黑的苦汤药走了进来,见少年站在窗边,连忙放下药碗去拿大氅要给少年穿上。她皱眉道:“殿下也该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躺在床上静养,下去看什么花儿啊。” 少年听着这温软的责备声,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久病不愈的虚弱:“丰儿,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去洪荒,找到了什么?” 丰儿将大氅给少年穿好,扶他回到床上,给他垫了几个巨大的软枕在背后,又细心地掖好了被角,没好气地说:“殿下自回来都对奴婢念叨了多少次了。殿下找到了洪荒之地可以看到永生执念的往生井,就因为这样,还遇到了毒性霸道的三尾狼,让它挠了几爪子,差点丢了性命。” 少年喝完了丰儿递过来的汤药,向下滑了些,几乎快要躺平。丰儿没办法,又取了那几个软枕,只放了一个枕头在他头下,让他彻底躺平方便休息。 少年看着床榻顶上帷帐精致的刺绣花纹,眼神里带着向往的笑意,不知是穿透那里看向了什么地方。 丰儿从没见过自家殿下会因为什么,这样真心实意地笑出来的。 少年回想着那似乎已经很遥远的事,笑着说出了与以前不一样的话来:“不,我在往生井里看到了一个姑娘。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一看见她我就觉得,我一定喜欢她,她一定是我此生最爱的人。我看到她……我看到她……” 少年突然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模样,手直直地伸出去想要抓住什么的模样,眼睛直勾勾看着手伸出去的方向,声音急促:“我想要见……” 丰儿吓了一跳,匆忙伸手,那少年却突然晕了过去,手无力地垂到一边。她伸出手探他的鼻息,立时便哭了出来。 画风骤变,一群人围着那床榻,一个面色庄严不怒自威的宫装女子淡淡道:“准备后事罢。” 丰儿却突然从殿外冲了进来。她速度极快,几乎没人拦得住她,她将手中一柄利刃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少年心脏。那似乎是少年父亲的中年人大怒,一掌拍碎了丰儿的仙元,而那一刻,丰儿正吐出一颗珍珠来,落到那浸满了血的心脏一旁。 珍珠慢慢地被吸收,珍珠消失的时候,那流出来的血液居然也彻底流了回去。宫装女子眉目一动,一把拔出了那把匕首,少年忽而坐起身来,大喊一声“丰儿”。 可丰儿早就死了。 “小包子,醒醒!” 耳畔依稀是陵游的声音,柳下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陵游面上的焦急终于慢慢消散,她坐了起来,发现所有人都坐在一片幽黑茂密的森林里。而除了她和陵游之外,只有钟琰娘是清醒的,正坐在一边调息。 柳下姚看着盘腿而坐双眼紧闭的原景时,焦急道:“原哥哥怎么了?” 陵游道:“他还完全浸在幻象里,贸然叫醒他只会增加风险。你与顾夫人都是在幻象控制松懈的时候被我叫醒的,你放心,只要我发现有机会,一定会叫醒他们。” 柳下姚放下心来,想了想问道:“这么说你是最先醒来的?你看到什么了?为什么你醒了,但是牧姑娘和宣斓没醒啊?还有……那个猫妖?”他们三个并非凡人,照理应该是有办法脱险的,就像陵游。 陵游凝滞了一瞬,收回了拉着柳下姚的手,缓缓坐在了一棵树下。 “他们……可能是故意的罢。”故意沉浸在其中,以图再看见某一些人或是某一些事,“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跳进去的时候提前做了准备,给了自己一刀。” 柳下姚听着陵游满不在乎的语气,大吃一惊地冲过来查看他的伤势。他伤在左臂,伤势极重,柳下姚掉了眼泪,连忙为他医治。 陵游本来想说不用。他用的不是什么神兵魔器,这样的伤口看着严重,一会儿也就自己愈合了。但是他突然发现了柳下姚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闪躲,于是问:“你看到什么了?” 闻言柳下姚手一抖,眼神慌乱地说:“没什么。” 陵游想起了一些旧事,瞥了她一眼,轻飘飘地扔下一句:“那就好。” 柳下姚却因为这一下,想起了被叫醒之前的最后一幕场景。 她看着丰儿所为,丰儿死后,她似乎自己变成了幻象中的什么,看出去的角度也不是旁观人的,反而像是局中人。 直到开花了,她才知道,自己居然变成了一朵花。 温柔皎白的月光之下,那个抚着她花苞,用术法让她定格在盛放那一刹那的穿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他的身形颀长,风华无双,有着最深邃的一双眼,和最温和的一副面貌。他摘下花,回到来处,那一座繁华精致令人叹为观止的空中楼阁,将她供养在窗前案几之上。 “公子。” 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迷迷蒙蒙地抬眼,出现在眼前的,正是蓝衣明净的陵游。 还是少年时,意气风发,恣意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