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时候,芸书一个人出了门,往清吟阁去。但她没有带上任何行李。自昨晚之后,她的心境已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因而,她不是要搬回去,而是想要看看牡丹。
昨夜铭均送芸书回屋之后,芸书终于睡了这些以来的第一个好觉。虽然她依旧醒得很早,但这些日子以来,这是她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看见朦朦胧胧的日光,而不是沉寂无望的黑夜。可睡醒之后,芸书才深切地感觉到,昨晚突如其来的情绪,竟给现在的自己带来了如此沉重的思绪。她在房里呆坐了好一会儿,又漫无目的地翻了翻书,写了一些凌乱而不知所云的字。等到何家里的人陆陆续续地醒来,清晨的气息已泼洒到江城的每一个角落时,她才决定,今要去清吟阁。牡丹姐姐一定能帮她的。
芸书到清吟阁时,牡丹才刚刚醒。芸书知道,清吟阁里的姑娘,向来睡得迟醒得也迟。牡丹先让芸书到自己房里等一会儿,自己从楼下端了早餐上来,一边吃,一边听芸书复述昨晚的事情。
“这算是三年前的事,有一个结果了吧。”牡丹道。
“谁得准这就是呢。三年前,我不也以为,早就有了结果吗?”芸书静静地看着她,“可是,有一点,我真的不知道。我好像越来越看不懂我自己了。”
“是文渊吧。”牡丹抬起头,一针见血地回答。
芸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昨晚我的举动,是因为我真的很惦记他,以至于我可以置一切于不顾,还是因为我在这样的境遇下,身边正好有一个可以给予我温暖的人。”
“妹妹,这种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牡丹思索了片刻才开口,语气竟有几分沉重,“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我看来,铭均在你心里是没有办法替代的。你在他心里也是一样的。可是这三年,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三年的婚姻彻彻底底地改变了你,哪怕这段婚姻的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牡丹姐姐觉得,我哪里不一样了。”芸书像是试探一般,有些吞吞吐吐地问出了这句话。
“可能也不是不一样了。只是过去,你期盼的、等待的,是一个人。可这段婚姻,却在无形之中唤醒了你内心的某一个部分。如今的你渴望的,是一个安稳的家庭,是那种曾经的你还没尝尽就猝不及防地失去的生活。所以,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真实的声音,想知道你该如何做选择,你应该把这些东西都抛下,只留下唯一的考虑,留下两个名字。但偏偏,这是做不到的。”
“为什么?”芸书追问。
“因为他们两个人,在你心里,已经被赋予了太多东西。你没有办法真正抛下。你可以试试,就现在,闭上眼,想着你不是云烟,也不是芸书,你什么也不是,你不曾经历前二十年光阴里那些悲欢离合,没有何家,没有赵家,你是一个完完全全空白的生命。这时候,有两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以想象他们的样子,他们就站在你面前。”牡丹的声音沉静而又虚无缥缈,仿佛让人昏昏欲睡。
芸书安静地闭上了双眼,追随着她的话语。
“那么,你会跟谁走?”牡丹问道。这个简短的句子,像是一只无形的锤,突如其来地砸向了对面的姑娘。
芸书呆呆地坐在那里。放在桌面上的两只手,在无意识间握在了一起。时间好似都已静止,万事万物都凝固在这一刻。
片刻之后,她缓缓地睁开眼来,垂下了肩膀,无奈地摇了摇头。
“根本没有办法撇开外在的这些事物,是不是?这些是抹不去的。你会发现,没有这些事物,没有铭均那句只作远别重逢和文渊与你相处的三年点滴,你甚至找不到喜欢上一个饶理由。”
“那我……应该怎么办?”芸书怔怔地盯着桌面上的空杯子,眼神朦胧,像是大梦初醒。
“走一步看一步吧。”牡丹完,放下了勺子,匆匆地喝完剩下的白粥,将空碗放在了一旁,“对了,那个赵家的大姐,来过这里一次,想要见你。我告诉她你去何家了,有什么话她可以留字条。她没留,就直接走了。赵家现在你也不方便去了。有时间的话,我去找她,你们在我这里见一面。毕竟我觉得,在那赵家,她是真心待你的。”
芸书安静地听着,点了一下头,又忍不住问道,“她一句话也没有吗?”
“什么也没。听见你不在,就低着头走了,好像连台阶都不看的。”
芸书托着下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