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深沉,我带了一件外套走出Shaw的范围,感应的栅栏门自动合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响。 我没有回头,自顾自地走开。 嗯……我觉得我需要静静。 在今晚之前,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曾出现过一个猎人——毕竟之前我都不知道有“猎人”这么个存在,不然说不定我早已经联想过去了。 用弓箭这种“复古武器”的怪力家伙,还碰巧有极好的反应速度和防御性的肌肉记忆…… 凡此种种,皆是没被我纳入考虑范围的“奇异事件”。 也对,当时,我自己就挺“异于常人”的,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正常”与否呢? ——只会为自己拥有了“一起异常”的同类而觉得开心而已。 现在我知道了猎人和狼人——好吧,至少是猎人——的存在,那就可以好好回想一下以前被忽略掉的回忆里是不是有什么神奇的点了,比如:宁录,他是有计划的出现在我身边的吗?“他的族人”什么的,当时说出口,完全不怕我发现什么的样子,莫非他以为我不是长生种吗?可如果这样,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去我的班上的? 要说只是为了“会师”,我真是一点儿也不相信! ——我记得,除了“族人”,宁录还提到了他有一个“长期的任务”。 转学到我所在的班上的原因,他可是从来没提及过具体的内容,就算我问起,他也只说了我以后会知道的这样的话,显得十足的神秘——为此,我不得不说他简直太沉得住气了;而与之相对的,宁录却用和提及“目的”时几乎是相反的态度——光明正大地提到了“长期的任务”和“族人”之类的词儿。 这样的态度是不是反差有点大? ——那是某种试探吗? 当时的我,顶多有点突破人类的各种常规生理极限,但是严格来说,我难道不是依然在人类范畴、依然是个人类吗?所以那时候,宁录如果真的是在试探我,那他的试探就注定要落空了。 按照常理来说,如果我是长生种,就应该知道这种“天敌”的常识,并立即反应过来某个有“族群”的家伙很可能是在居心叵测地接近我——尽管那个某人是我的孤儿院时期的战友,那我也应该变得警惕起来,毕竟时间已经过去有那么久了,什么样的情谊都会被时间淡化;更何况,“天敌”一事有关生死,像我这样有敏感直觉的人,绝对不会让我的第六感大意地放过疑点, 而现实是,就算宁录用这个试探过我,然而我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点,而且我还缠着他教我怎么玩魔方??? 嗯……好吧,这样想起来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傻乎乎的。 哎,可是傻人总是有傻福的,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加上童年的“同盟情谊”(假设宁录也承认这个“情谊”的话),这些因素就构成了宁录从那个疑似是“狼人”的家伙爪下救下我这一壮举的动机了。 啊,提到这件事…… 宁录和李晷晷的离开的各种细节真是让那时候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即使现在来看,也不见得能完全看得明白其中的沟沟壑壑。 在我给李晷晷补课之后,我几乎已经确信她可以满足李家老爷子让她留下来继续读书的要求了,她却依然执意用倒数第二名的方式,顺理成章地离开了学校,没有给除我之外任何人留下疑点或者线索——李晷晷的行事滴水不漏,且十分的果断,不是在非这样不可的情况下,她未必会做到这般的雷厉风行。 如果按照我以前的想法,李晷晷和她的家人们保不齐是在给某些人“腾地儿”,那现在看来,应该是在给宁录和他的族人——一群猎人——“腾地儿”了。 可是为什么李家要将经营得如此繁盛的射击俱乐部转让给别人呢? 这和那个疑似是狼人的家伙之死,该不会是毫无关系的吧? 或者那个倒霉的家伙只是转让一事找的借口而已? 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我记得那是傍晚,天色昏暗,我在拾箭的时候命运般地遇到那个奇怪的家伙,那个家伙本来身上明显受了重伤,躺着宛如死尸,走近一看,除了他的发色之外,我什么都看不出来;而等到我放松了警惕,慢慢靠近的时候,他转眼间挺尸压制住我,而在那个时候,在他满是血的脸上,除了一双与猎狗一样的眼睛之外,什么别的特征都看不到。 ——等等,和猎狗一样的眼睛? 要真说有什么特别的,这当然能算一处了! 我停下脚步,心里突然被颠覆感满满的惊悚戳中:我的天,该不会猎狗也是个狼人吧? 猎场转让事件之后,李晷晷和宁录忽然玩起了消失。李晷晷用“余晷”的隐晦方式让我别多管闲事,好好学习就完事儿了;而宁录呢,则是留封“遗书”叫我把怀表藏好…… 我搞不懂的是,怀表——宁录是怎么知道它在我手上的? 我当时的猜想是,不是猎狗就是李晷晷告诉了宁录。 如果是猎狗的话…… 假设狼人的设定真实存在,而猎狗也真的是狼人,那他怎么会告诉宁录这个事情呢?狼人和猎人不是传说中对立的存在吗? 不过这可以证明什么? 到底是证明了猎狗不是狼人,还是说猎人和狼人不是对立关系? ——很难说。 但要是不是猎狗告诉宁录的,那么只可能是另一个知情人李晷晷告诉他的了。 李晷晷,可能吗? ——也许吧。 然而说实在的,我认为李晷晷实际上并不知道怀表有什么用;再加上她也不是一个热衷于到处大嘴巴的人,更何况我似乎还要求她保密了来着? 好吧,鉴于我后来以“玩笑”为借口把怀表那些古怪之处给敷衍过去了,退一万步讲,以李晷晷的性情,她也只有在遇到不得不说的特殊情况的时候,才会把我对它的描述告诉别人的吧? 仔细想想,这“不得不说的特殊情况”,很明显是存在的啊! 唔,我怎么越来越觉得告诉宁录怀表在我这里的人就是李晷晷了。 李晷晷告诉宁录这个事情的话,那也不会是她主动说的,只能是别人要求的——也许是宁录(或者他的族人)直接向李晷晷询问的? 宁录的族人若是询问李晷晷,李晷晷会如实回答吗?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不会在拿不准的情况下失去应有的警惕的——而且这样的举动很可能会暴露我,让我陷于危险的境地。 而宁录就不同了,宁录既然是我亲口承认的“老熟人”,而且李晷晷还误会我和宁录有什么见鬼的“化学反应”,再加上如果李晷晷同意离开学校,只能是她完全知道了猎场的事件,而知道那些事件,她就知道是宁录帮我保住了小命,如此李晷晷便可以确信宁录是个可以信任的、不会伤害她的朋友的人了——于是,她要让宁录知道,但是让别人不知道,要怎么做到呢? 那不就只有她直接告诉宁录这一个选择吗! 所以新的问题是,那宁录又是怎么知道李晷晷知道这个怀表的事情的? 不,其实宁录不一定知道李晷晷知道吧? 宁录不一定知道李晷晷知道怀表的事情,但是他一定知道怀表这个东西的存在,甚至知道怀表所在的地方——搞不好他就是为了找到怀表才来到这里的,只不过遇到我是“意外之喜”,于是顺其自然和我同班? 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宁录会到这个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融入生活”了。 宁录怎么知道怀表在这个地方的范围内,我不太关心,因为现在“魔法”这种说法都出来了,怀表本身也很离奇,那有一个能找到怀表的“指表表”也没什么毛病。 宁录和他的族人可能是为了怀表而来,然后宁录觉得小时候的我的“异于常人”都有一些瞩目,于是我莫非是个长生种? 于是他试探了一下,发现我啥都不知道,明显还没意识到世界上有这样一种生物存在——宁录放心了,安心地寻找他们想要找到的怀表(联想到怀表的功能,他们可能是想定位长生种再……)。 在哪里能找到怀表呢?再特殊的表也是表,先问问当地著名的钟表世家如何? 李家就被他们挖掘了,又刚好看到一个狼人在李家的猎场撒欢,很好,那就干掉他。 在李家找怀表,动静肯定会被压到最小,但是小不过未来掌权人的李晷晷小小姐,所以李晷晷顺便听了一耳朵,觉得,诶,这东西听起来像莉莉告诉她的那个东西哎! 接着李晷晷知道了李老爷子告诉她的“真相”,也知道了宁录和我确实比较友好,所以就这样告诉了宁录怀表的事情。 宁录为什么不找到我索要并上交这个怀表,而是选择让我把它藏起来呢? 难道他铁了心要保护我?我还没这么自恋……这可能是一个因素,但绝对不是主要的原因。 那主要原因是什么呢? 我忽然想起“头脑风暴”的时候西里斯那句经典的“极端分子存在于任何智慧物种之中”——同样的,和平派应该也无处不在。 怀表还能用来干什么?定位长生种,猎人主动地找到长生种,怎么想都不觉得这是一个友好的信号啊…… 宁录把怀表藏起来,看来宁录对族人的“激进”想法并不那么认可嘛。 如果以上皆为正确的推测,那么宁录“长期的任务”的“长期”二字,就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了。 ——一个简单的任务被宁录从中作梗,可不就变成长期的了嘛! 嗯,很有道理。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一个赞,然后开始纠结另一个问题: 李晷晷应该就是普通的……人类……吧? 啊,总感觉打开新世界大门之后,以往的事情都变得值得玩味起来。 先生,流金,猎狗,宁录…… 还有谁也是非人类的存在啊? 心累死了。 在愉快的“脑内游戏”之中,不知不觉,面前的暖色灯点亮了我脚下的路,我停下了脚步,让自己在阴影里站定。 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