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圣驾的大队离开桓龙山,行宫立刻冷清了大半。比起之前越发清静。好在他们在这儿待的时间也不多,不出两三日,也要启程回京了。 与苏炙分开,初一还算习惯,毕竟他在时能见面的次数也不多,更何况他们的相处与别人不同。先前有伤在身不说,一个话少,一个拘谨。日子不温不火地过着。忆起那晚在岚河边的举动,她有些晃神,说不出的感觉。面色泛红,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去。 也不晓得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大概已经行了大半路程了吧。初一想着,自顾自开始收拾包袱,可惜没等她做完手上的事,春桃又匆匆走进了屋。 外头太阳当空,过了晌午越发明媚,自打他们离开后天气便一日好过一日,这里风大,早晚凉,白日却很舒服。春桃敛神走进。望着那娇小盈盈,婀娜细致的女子颔首,“小姐,前院传来消息,说一会儿饭后表姑娘要过来看您。” 坐在榻上收叠衣衫,初一闻言顿住,抬起头,眼眸泛光,带点疑惑,“嗯?饭后……” 她大表姐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主,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小爱折腾,娇贵,喜欢攀比,为人性子急,口无遮拦。初一不喜欢她,尤其爹娘死后,她更是少于过府探望。除了儿时一起玩过。如今嫁了人。听说暗里小打小闹,但日子过得还算凑合,成日没什么事就爱在京师深闺圈里瞎打听,最喜欢别人家的家长里短。 春桃也知道她的心思,点头,秀眉拧起,“是呀小姐,也不知表姑娘过来有什么事,要不桃儿去回了,就说您身子不舒服……” 微微低头抚平衣角皱褶,轻摇头,左不过闲得慌过来打听她的事,生生将人拒之门外倒让人有说头,于是平静道,“无碍,沏壶好茶备些点心,来了把人引到花厅,我收拾收拾,过去见她。” 举止从容,再没曾经的咋呼计较,重活一遭,她倒看开许多,春桃小心打量她的脸色,确定说的是真的。这才幽幽答道。“哦,好,桃儿这就去替您准备。” 语毕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太后这几日忙着从那些家眷中给她儿子挑媳妇儿,暂时没空赏画。再到苏炙一走,所以初一更闲。不见白不见,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曹凡和鲁江很时候地守在庭院外,见她出门,微微颔首。有了那男人的吩咐,他们可不敢怠慢夫人。收拾好一切,她朝两人示意,让他们下去休息。转身步入长廊,随后进了花厅。 相对于大队离开后的清冷,留些靠谱的人在身边不算多余,苏炙外表彪悍,心却很细,初一明白,打从心底觉得暖。倒是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人。 走到花厅,抬手推门,进去没等多久便见桃儿领着衣着艳丽的年轻夫人走了过来。边走还边赔笑,她低头含了口茶,表情柔和。对方也是殷勤,刚一跨入便掩唇轻笑,随即扬声,“哎呀歆儿,你这庭院就是跟我那边不一样,比咱们住那北阁好多了,地方亮敞,空气流通,一入门就觉得心里舒坦。” 大表姐闺名素清,本人招摇得紧,一身大红色的外袍,内里桃粉,胭脂厚重,五官谈不上精致,却也算不错。举止高傲娇气。久不见,性子还跟从前一样。初一见状,站定,笑了笑,“素清姐,您来了,快过来坐。” 替她拉开椅子,对方始终把眼神落到她身上,来回打量,末了笑开,禁不住数落,“你看你,这么久不见,还是打扮得这么素,都是嫁了人的姑娘,怎么就不会往自个儿衣着上下功夫。” 寻着她的眼光望向自己,一身淡色罗裙,紧束的碧绿缎带,未施脂粉,发髻随意。比起她,似乎是简单了许多。心头思量一阵,温声细语,“素清姐说的是,又让您笑话了。近来听说南河水患,民不聊生。歆儿不太敢……穿得隆重……” 经过上辈子的事,她也没那么好说话。素清一听,小心仔细入座。再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没好气地撇嘴,“诶,这不自家姐妹会面吗,倒腾下有什么不好。我还不想着来见你,稍微收拾了下。这女人嫁了人呀,就得在衣着上下功夫,不然夫君那儿得不到好,外面可有人惦记了。” 见着春桃上前倒茶,初一同样坐定,面上始终挂着笑,即便不同意她的说法,还是平和开口,“好,我记着,下次多换几个花样。” 在她面前初一向来话少,总是听她说,自己却不太爱搭话。素清看她还是老样子,捻了桌山的葡萄,含糊,“别说了你不爱听,表妹夫可是大将军,虽说性子孤僻,但也是男人。天下男人都一样,你知道就成。” 说得义正言辞,话里有话,初一琢磨着,想到她家那位,听说最近闹了好几出见不得人的幺蛾子。大概也是不愉快,她抿口茶,很快岔开话题,“唔,素清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抬头四处打量,听她发问,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水果,身旁的丫鬟连连替她打扇,穿得多,屋子里闷,扛不住,嘟嚷,“你表姐夫跟皇上回京了,我闲来没事,就想到了你这儿来看看。明日咱们也得启程,倒是你……跟哪队走?太后那儿好像不需要伺候。你要落单,要不咱姐俩一起?” 这样一说,她大概明白素清过来的目的。敢情是她夫君那儿没留多的人,牟河外刚传出动乱,虽然已经平息,但女眷们上路难免心有余悸。凑过来想搭个伴儿。心下了然,指腹摩挲杯身,“娘娘那儿不用我,我自跟女眷们一块儿走,她们紧跟其后,我落尾上就是。素清姐也要走后头吗?” 若不是前几日跟夫君闹了一出,惹得人一气之下什么都不顾。素清怎么会想到来她这儿结伴。心头有顾虑,面子上还得强撑,“你走哪儿我就走哪儿,久不见面,咱们马车上结个伴如何?我那儿新做了几身衣裳,都是上好得料子,你过来试试,一定有适合你的。” 她若不找人结伴,回头不知惹多少笑话。夫君对她置之不理,自己又拉不下面子。初一算个明白人,思量一阵,默默点头,“好,您能过来,歆儿也觉得热闹,衣裳就不必……我那儿还有,够穿。” 还是这么油盐不进的态度,素清撇嘴,一眨一眨,眼神落到她脸上,轻叹,“亏你长了张好脸蛋,怎得就这么不开窍,什么够穿?女人衣裳只得‘够穿’就行了?才新婚的夫妻,不穿漂亮点,争着这势头把位置坐稳,往后可有的急,走,我带你去我那边儿看看,亲自给你张罗几身。” 说罢就动手拉她,初一拗不过,慌忙搁下茶盏,偏头与春桃对视,攥拳扭捏,“诶,我真的不……” 素清比她高半个头,气力也大,托着她就往外走,边走边打断,“自家姐妹,别跟我客气,这边的裁缝手艺特别巧,我还新添置了几身小衣,你去脱了让老妈妈量量,回头也给你做。” 听闻要脱衣裳,初一表情僵住,扭头间直朝春桃使眼色。可惜她大表姐太能耐,揽着她就跑。抓着扭扭捏捏的小娘子,半点儿没迟疑,立马抬步蹿入园子中。 一路攥着她穿过庭院,回头到了自己的住处,还真是不脱衣服不罢休,逼的人去屏风后头剥光上衣,煞有介事量了半天。虽然都是女儿家,可到底不习惯在生人面前脱成这样,慌忙捂着,耽搁好久才把尺寸量好。末了轻抚下巴幽幽望着,素清耐人寻味的琢磨。回忆刚才手头上的触感,勾唇浅笑。万万没想到这小妮子胸脯还有几两肉。看得初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极是别扭。 素清闺里的衣裳很丰富。带她参观不说,还把贴身一排小衣拿出来给她展示,都说女子闺里名堂多。兴许是她还没“入门”。好几件挂脖兜衣看得她脸红心跳,逼着接手,拿都不敢拿。 临到打点好一切,从她那儿出来已经接近傍晚,大下午的时辰就这么耗了过去。松松筋骨,初一深吸口气。后面的春桃小心迎上,轻唤一声,“小姐,你怎就……这么应了表姑娘的请求,我看她明明是……” 连春桃都看出来了,初一如何不懂。可惜人家就想搭个伴儿,若是来了劲刺她痛处,自然也不妥,即便不喜欢她,但也没到厌倦的程度,遂摇头,“一块儿走也没事,马车大。真要计较又得让人有说头,我们走自己的,不碍事。” 偏头,大眼瞪小眼,春桃抬手替她挡太阳,神情复杂,片刻后才支吾,“可……可是……” 拉下她的手攥在掌心,来回轻抚,难得语重心长,看上去颇为无奈,“桃儿也习着老妈子样了,婆婆妈妈的,再这样我可放你俩坐个车,自己走,去别的车里不跟你俩同路。” 这一说可把春桃惹急了,素清那么难伺候,她可不想惹那祖宗,于是赶紧否决,央求,“别,小姐,桃儿不要,桃儿要跟您待一块儿,才不要和表小姐一起。” 知道她会急,初一凑过去掐了掐她的腮,机灵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勾唇嗔道,“逗你玩了,瞧你认真样。走,我们回去收拾收拾,明儿启程回京了,仔细看看还有别的物件落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