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偏偏在一行人正正好到了廊檐下时,突兀的停了。
琉璃瓦上淌下一滴水珠“咣当”砸在四喜鼻子上,他瞪了瞪眼睛,胡乱抹去,眼尾扫了扫大殿,门已阖上了,还是他颇为贴心的给阖上的。
“可惜了东西。”不知怎的就觑见先前被他自个儿踢到角落里的食盒,从始至终陛下的目光便只追随在一个人的身上,无论生死,旁的人,便是再巧妙的心思,也终不过是错付。
絮絮未淋到雨,反倒是容璟,浑身淋了个透潮,衣裳上还淌着水,滴滴答答地往木板上滴,走过来时,站过的地方便留下好大一块水渍。
他手里攥着干净披风,眼瞧着就要往絮絮身上搭。
絮絮捏着衣袖,指头抠着掌心,正不晓得怎么办时,殿外忽有人高声询问。
“陛下,热汤已备好,可要请姑娘前去沐浴?”宫里的人头一回见絮絮,瞧得出陛下是极喜欢她的,可到底没个正式封号,既不能等同普通宫女,也无法称其为主子,只好先叫着姑娘了。
陛下难得还有这样殷勤的时候。众人不由感叹道。
絮絮低着头,睫毛微眨了下,就这样,容璟伸出去的手还悬在半空中,然后只是稍顿了下,便极其自然地将手里的衣裳披在絮絮肩上。
因为替她披衣裳,容璟靠得极近,那股子冷冽的气味一刹那间扑来,生猛异常,配着他修长的手指,缓慢地,在絮絮襟前打了一个结。
像是在虔诚地摆弄着什么,总之没有他那样系结的。
她的手指扣得越发厉害了,微微的,伴着些颤抖。
“为何怕朕?”容璟捏着她的下巴,指尖稍稍用力,迫使絮絮抬起头来。
容璟的脸就在眼前,那双利目聚拢过来,鼻息间的热气混着他身上的冷冽香气悉数倾在絮絮面上。
他眼里蕴了怒火,神色却是异常平静。
数年未见,宁王威势愈重。那是爹爹第二次见容璟时说的话,彼时就已现端倪,可絮絮太蠢,竟一直未能察觉,还一直当他是当年那个冷言冷语但不失温柔的大哥哥。
果然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容璟。
“陛下富有四海,天下臣民皆为陛下所有,兰音不过是一罪妇,父兄既将兰音献上,兰音自然也得有作礼物的自觉,岂敢害怕。”
多年未见,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
可是容璟不欢喜她称自己为“罪妇”,甚至是厌恶。
厌恶她曾作了人妇,又恨薛辞夺了他的兰音,更厌恶如今这个,以强权诱惑逼迫兰音的自己,哪怕这一切皆出乎他的意料。
可他终究可耻的动了心。他想要留住兰音,永远的,永永远远的,将兰音留在这禁宫中,陪他看日出月落。
无论她是否愿意。
“崔兰音。”他加重了声音。
容璟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帝王,这一点四喜便深有体会,可是自打进了这内宫里,便少有敢忤逆他意思的人,哪怕尊贵如皇后,也不得不看他脸色行事。
可是兰音不会,因为她是崔兰音,不是容璟宫中的任何一个女子
容璟扣住她的肩膀,企图去抱一抱她,可絮絮却仿佛受了刺激似的,先是挣扎着想要逃离,然而容璟下了力气,她根本挣脱不开,后来便索性放弃了。
“兰音,你终是回到朕的身边来了。”
那是一段长久的空白,没有兰音的空白,整个世界似是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再不会为一朵花的盛开而高兴,亦不再会因为失去什么而伤心。
他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可现在,他的兰音回来了。
“方才淋了雨,别着了凉,四喜,你带崔姑娘去甘泉宫泡一泡。”容璟前半句是对着絮絮说的,后半句却是对着外头说的。
四喜的耳朵一向尖得很,尤其是对待容璟的吩咐时。
甘泉宫原是一处人工温泉,因陛下喜欢泡汤池,而每年去行宫中费时费力又费物,是以陛下特命能工巧匠在宫中修了一处温泉出来,地方不如行宫的温泉宽广,可整个宫中,能泡那汤池的,不过陛下一人。
换言之,这是陛下的私人汤池。
普天之下,唯有崔兰音,得此殊荣。
“崔姑娘这边请。”四喜一壁引路一壁偷眼去瞧那位陛下心心念念的崔家大小姐。
的确是生得极美的,可后宫之中生得美的娘娘也有的是,可却不曾见着陛下为哪个娘娘这般折腰过。
“姑娘福气真好,能得了陛下的青眼。”照四喜来看崔兰音的确是好福气的,遇见这么以为情深的帝王,身居九五仍念着昔日爱慕的姑娘。
絮絮冷冷道:“公公不必拍我的马屁,等陛下哪日厌弃了我,只怕你们躲都来不及,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