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招玩遍天下　　　　这个世上有一种孩子，叫做别人家的孩子；这个世上有一种伴读，叫做别人家的伴读。莫敬轩对这句话能够理解得如此深刻，功劳多半还得归到叶枫的身上。　　　　叶枫就是叶老将军的孙子。　　　　每每看见叶枫，莫敬轩都表示很头疼。　　　　要是比他大上个好几岁，他还能撒撒泼，让叶枫束手无策。可偏偏，叶枫也是个和他般长般大的娃，满打满算也只比他大一岁，而且论起撒泼的本事，叶枫明显是他的祖师级别。　　　　也难怪叶老将军将莫敬轩□□得如此顺手，想来也是之前手上有了个例子的缘故。　　　　作为一名皇子伴读，叶枫的思想觉悟可谓是极低。　　　　莫敬轩一脸无奈地看向皇长子莫敬业的伴读，端茶倒水，时时刻刻为莫敬业留心周遭异动，堪称伴读表率；皇次子的伴读，有个神奇的袖子，要什么就能从里面拿出什么，吃的喝的玩的乐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拿不出来的；皇三子的伴读……　　　　再看看自己这个……此时此刻的皇五子伴读叶枫正趴在课桌上，双眼紧闭，然而你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可只要莫敬轩一走神，叶枫就醒得十分准时，一双看似纯洁无暇的眼睛，无比澄澈地盯住莫敬轩……　　　　许多年之后，当莫景轩回忆起这段叶枫拿手的眼神杀，就不由得感慨自己当年脸皮实在没有叶枫的厚。　　　　然而彼时的莫敬轩面上很淡定，内心很蛋疼。　　　　归根结底让叶枫和莫敬轩结下这种梁子的，还是因为叶枫成为莫敬轩伴读第一天时的那件事。　　　　在得知建元帝铁了心要将他送去学堂，受叶老将军□□的时候，莫敬轩的内心是拒绝的，所以在叶枫来的头天晚上，他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在学堂中撒一顿泼的准备。　　　　可万万没有想到，坑遍学堂无敌手，单挑KO老太傅的莫敬轩竟然会栽在自己座位旁边，那个比自己个子还要小的娃娃身上。　　　　起先莫敬轩被建元帝抱进学堂的时候，并没有留意旁边这个瘦瘦小小的家伙，不就是陪读吗？在莫敬轩的眼里，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哭一顿不能解决的呢？如果有，那就两顿。　　　　于是，当建元帝将他放下来的时候，他很乖巧地坐到了那个一直在睡觉的小个子旁边，并决心一定要将此人挤走，自己独霸学堂角落！　　　　自打头几天受了叶老将军的罚之后，莫敬轩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那就是建元帝旁听的日子。于是——就在叶老将军转身片刻之际，一声哭声，猝不及防地从角落传来……　　　　于是……　　　　叶老将军懵了。　　　　建元帝懵了。　　　　莫敬轩也懵了。　　　　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顶着满身的墨汁哭个没完。莫敬轩表示很恐慌，毕竟建元帝的眼里快要冒出火来。　　　　天地良心！这可不是他弄的！他还没到要欺负比自己还要小的娃娃的份上！　　　　“莫！敬！轩！”莫敬轩面对建元帝表示自己很无辜，然而并没有人相信他。　　　　建元帝很疼爱地抱起叶枫，颠颠地哄着。莫敬轩再次觉得，自己可能并不是亲生的，捡的也没可能，八成是建元帝溜出宫给慕青衣买簪子附带送的。　　　　叶老将军很无奈，建元帝很心疼，全心全意地哄着那个小人，还不忘偶尔给莫敬轩丢过来两个白眼。　　　　于是乎，叶枫和莫敬轩的第一次交锋，以叶枫的出其不意，取得胜利。　　　　此次胜利意义重大，在今后至少三年的学堂生涯中，莫敬轩谁都敢惹，谁都敢碰，就是不敢让叶枫翻一个白眼。　　　　然而那个时候的所有人，都没有发觉，在建元帝肩头趴着的小叶枫停下哭声后，眼底一派清明。　　　　时间就像是脱了缰的疯狗，撒起欢来往前冲，拉都拉不住。一晃眼就是三年。从前的老太傅感受到了被莫敬轩支配的恐惧，如今的莫敬轩感受到了被叶枫支配的恐惧。三年来，叶枫没换过什么新招，就仗着自己身量比莫敬轩瘦小，眼神杀一招愣是活生生用了三年不变样。　　　　终于，在冬去春来，桃花抱了骨朵的某一日，莫敬轩忍不住了，一把搭在了叶枫的肩上，面色十分严肃：“你这招玩了三年了，不腻吗？”　　　　叶枫一巴掌打落莫敬轩的爪子，无所畏惧地从莫敬轩的盘子里拿出一块点心，丢进口里，反问：“管用吗？”　　　　莫敬轩一愣，下意识回答：“管用。”　　　　叶枫白了一眼：“这不就结了。”　　　　莫敬轩无言以对。　　　　只要套路够诡异，玩上千年都乐意。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成了莫小夭、莫敬轩和叶枫的行事准则。　　　　建元帝表示很困扰，他思考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莫小夭和莫敬轩这不讲道理的性子究竟遗传了谁。　　　　慕青衣表示不予评论。　　　　三年眨眼过去，襁褓中乖巧的莫小夭逐渐长大，成了个半大不大的奶娃娃，整天腻在建元帝的怀里不肯下来，奶声奶气地叫着“爹爹”。就连建元帝龙案奏折上的一堆黑爪印，也从原来的莫敬轩，换成了莫小夭的。　　　　又到了桃花盛开的时节，建元帝和慕青衣坐在关雎宫种满了桃花的前庭，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慕青衣亲手酿造的桃花醉，还记得两年前的这个春季，桃花也是如如今这般落了整个庭院，又一次被慕青衣从关雎宫踹出去的建元帝端着顺手从小厨房做的早餐，来到了庭院。　　　　慕青衣抱着莫小夭坐在一团粉色的云雾之中，素白的衣裳像是婷婷仙子，不甚落了凡尘。建元帝不觉有点呆，成亲这么久了，看一次还是愣一次，为什么这么美的夫人，竟然可以被他坑蒙拐骗了回来，想来自己也应该是魅力无匹的吧。　　　　建元帝暗暗在心底佩服了一下自己的眼光，还有自己的魅力，然后大踏步地走上了前，然后他就听见慕青衣似乎一直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本着一颗爱八卦爱墙角，我爱偷听我自豪的心，建元帝蹑手蹑脚地躲在了一旁，以至于跟随他的内侍都十分困惑：“陛下，您听什么呢？”　　　　“闭嘴！”建元帝压低了声音，“万一皇后在我闺女面前说我坏话呢？”　　　　内侍表示深切同情，但是没敢开口提醒，您这要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八成又得拿着长凳追您在关雎宫外跑十圈八圈。　　　　而此时此刻的慕青衣，则坐在重重花影之中，甚是耐心地教着莫小夭说话。建元帝凑近了些，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然后问内侍：“你听见什么了？”　　　　“听见了。”内侍老老实实回答。　　　　“皇后说什么了？”　　　　内侍一行礼，压低了声音说：“皇后娘娘在教小公主喊……”　　　　“爹爹？”　　　　“诶。”　　　　建元帝一脸黑线，抬脚就踹飞，随后端着漆盘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十分感动地感叹：“唉，爹爹啊。”　　　　在慕青衣极为细心的教导之下，莫小夭开口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爹爹”。　　　　建元帝抱着刚刚开口说话的莫小夭，在没有被慕青衣拿着长凳追的情况下，绕着关雎宫跑了三圈，逢人就拉着说：“我闺女叫爹爹了。”　　　　慕青衣在关雎宫内手扶额头，十分无奈，反反复复念叨着：“不要告诉别人，我认识外面那二傻子。”　　　　建元帝放下了酒杯，好容易从回忆中挣扎出来，随后又一脸忧伤地仰望天空，仰望桃树：“唉……皇后，朕又想念朕的闺女了怎么办……”　　　　醒醒！醒醒！你闺女只是去给你到小厨房拿了个点心！　　　　就在慕青衣想要开口的时候，只听得庭院之外，传来十分欢快清脆和稚嫩的呼唤：“爹爹——”　　　　“诶！”建元帝骤然兴奋起来，一把抱起摇摇摆摆扑进自己怀里的莫小夭，然后问道，“点心呢？”　　　　“哥哥捧着。”莫小夭用脸蹭着建元帝，丝毫没有看到身后莫敬轩的额头上全是黑线。　　　　慕青衣看了眼莫敬轩，眼睛放光，然后冲他招手：“来！乖儿子，到娘亲这来！”　　　　于是莫敬轩一转身，跑向了慕青衣，任由慕青衣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揉脑袋，浑然不理会一旁建元帝向他投来的怨念目光。　　　　慕青衣对莫敬轩的亲昵绝对不输建元帝，慕青衣一边揉着莫敬轩的脑袋一边随口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作为闻名大郑皇宫的耿直皇子，莫敬轩很淡定很淡定地说：“因为叶先生来了。”　　　　此话一出，生生把一口酒没咽下去的建元帝呛得连连咳嗽：“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叶先生来了。”　　　　莫敬轩耿直地重复着。　　　　话音未落，建元帝就看见叶老将军牵着他孙子，要紧不慢地走进了关雎宫。于是下一瞬，建元帝一把把软软糯糯地莫小夭丢到了慕青衣的怀里，放下酒杯，整理衣冠，一脸严肃地端坐着，正儿八经地咳嗽两声，怪责旁边的内侍：“既然是叶老将军来了，为何没人通禀？”　　　　莫敬轩依旧耿直地回答：“叶先生熟人，我让他们不用的。”　　　　建元帝很气恼，很气恼，一脸微笑地瞪着莫敬轩，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小兔崽子，等老子回去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