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自打叶枫沉迷做饭无法自拔之后，仪正殿的小厨房就没有消停过。小厨房里的哪些厨子们，已经练出了一手的绝技，隔八丈远就能分辨出叶枫的脚步声，然后严阵以待。　　　　原因很简单，莫敬轩不想再让叶枫炸了他的小厨房，导致堂堂一个皇子，连拉带扯地坑着他伴读，舔着脸去慕青衣或者建元帝那蹭饭吃。要不就是俩人窝在仪正殿里，抱着馍馍就这凉水吃。　　　　对此莫敬轩怨念很深。于是早些时候，当莫敬轩听到这类通报，往往都是衣服来不及穿，拿了叶枫的作业本就往厨房里冲，一手高举着作业，一手指着叶枫：“姓叶的，你给我把火折子放下，远离那个灶台听见没有？还有那个锅！放下！锅！放下！你放不放！你要是再敢动一步，炸了我的小厨房，我就撕了你的票！”　　　　无奈之下，叶枫只能在这场厨房保卫战中，缴械投降。毕竟万一哪天没交作业抖搂到了他爷爷那……叶枫忍不住打了哆嗦。　　　　然而对于叶枫来说，明的不行，可没说暗的不行。一年半载下来，叶枫对于厨房的执念简直让厨子们感到惊恐，叫苦不迭，一场场游击战打得不亦乐乎。一不小心，叶枫就游击出了一套还算看得过去的厨艺。莫敬轩仰天长叹，终究是无可奈何。　　　　此时，莫小夭的梅心雪已经采集完毕，梅花的幽香在瓶口聚集，甚是浓郁。叶枫瞧了瞧，然后在一旁寻了个平稳的假山石，将方才命宫女取来的牛乳，蜜糖还有酥点放在了石头上。　　　　叶枫专心致志地将梅花雪拌入粘稠的牛乳当中，慢慢搅拌。修长的手指虽然还没完全长开，却已经能见到那般优雅好看的雏形。莫小夭在一旁等得焦急，踮着脚尖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趁着叶枫低头的光景，试探性地把手偷偷往酥点的方向伸去。　　　　叶枫头也不抬，道：“缩回去。”　　　　见被发现，莫小夭连忙一缩，瘪着嘴十分难过。叶枫抬眼瞟了一眼，一笑：“想吃可以，梅花酪还是它，二选一。”　　　　莫小夭连忙收起委屈的模样，一脸正色地强调：“梅花酪。”　　　　叶枫很满意，低头继续缓慢优雅地搅动。　　　　梅花酪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就是要借助这等冰天雪地的日子，就有些困难。只等到蜜糖牛乳还有梅花雪都均匀地拌在一起时，叶枫才托起瓷碗，递给莫小夭：“尝尝？”　　　　莫小夭把手指伸了过去，然后又缩了回来，眨巴着眼问了一句：“尝了还能吃梅花酪吗？”　　　　叶枫笑：“当然能，怎么不能？”　　　　莫小夭一听就乐了，缩回了手，然后从一旁的漆盘中取了个勺子，舀了令叶枫心惊肉跳的一勺——然后莫小夭的脸就被冰得变了样子。　　　　莫小夭含着一口混了梅花雪，冰得人掉牙的牛乳，眼泪汪汪地鼓着腮帮子，看得叶枫不知所措：“你你你，你要是冻得慌，就吐出来。”　　　　莫小夭摇头。哗啦啦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滚下来，冰的。　　　　等了一会，等口里不那么冰了，莫小夭才“咕咚”一声，含泪咽下，吸了吸鼻涕，一抹眼泪：“好吃！”　　　　叶枫表示莫小夭惨兮兮的样子不忍直视，他现在有点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笑还是该笑了。　　　　眼泪收不住的莫小夭此时此刻，还不忘追问一句：“还能来一口吗？”　　　　叶枫弯了眉眼，笑得十分温和好看，让莫小夭胆子大了几分，她伸手往叶枫手上的牛乳探过去，却别他轻巧一闪，随后抬起手探向莫小夭的唇边。　　　　温暖的指尖碰到莫小夭的唇边时，她有点微微愣神，光滑如玉的指腹简直比哥哥的手还要舒服，叶枫信手抚过她的唇角，微微一笑：“不能。”　　　　莫小夭愣了，不开心了，有小情绪了。明明笑得那么好看，还以为能多吃一口！　　　　莫小夭怨念很大，气鼓鼓的样子让叶枫很开心，他偏了头，递过来一个酥点，笑道：“但能吃一个这个。”　　　　对于莫小夭来说，有吃的就能解决一切，虽然吃不到好吃的梅花牛乳，但有酥点，莫小夭立马就毫无骨气地接了过来，顺手抹了把眼泪，往嘴里丢了进去。　　　　叶枫把酥点研磨得很细碎之后，才往粘稠的牛乳当中掺了进去，星星点点的撒落在里面很有画面感。等到一切准备完毕，叶枫才将牛乳匀到了几个稍小一点的瓷碗里面，然后端在盘中，在梅园中寻了个雪堆刨开塞了进去。　　　　莫小夭抱着啃了一般的酥点问道：“得等几年？”　　　　这话把叶枫问得有点蒙：“几年？”　　　　莫小夭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娘亲就是像你这样，在桃花树下埋了东西的。”　　　　叶枫反应过来，戏谑地笑问：“埋的什么？”　　　　“女儿红。”莫小夭答，然后一本正经地掰着指头道，“娘亲说，这个好吃的我现在不能吃，得等到很久很久之后才能，还要有一个马陪我一起吃。”　　　　“一个马？”叶枫恨不得笑滚在地上，“你怎么不说一头牛呢？”　　　　莫小夭委屈：“娘亲说的就是马！”　　　　她停了停，看着笑得毫无形象的叶枫气鼓鼓地争辩：“娘亲说了，等我把那个马带到家里的那天晚上就可以吃了！”　　　　叶枫笑得更厉害了，捂着肚子在雪堆旁边差点直不起身子。他一边笑，一边说：“那你看，我这个马合适么？”　　　　莫小夭气他不过，瘪了小嘴满肚子怨念地嗔怪道：“太丑，不要！”　　　　有史以来第一次被人说丑的叶枫被打击到了，他愣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先笑为敬。　　　　－　　　　被叶枫笑得有点恼的莫小夭最后还是没走，毕竟梅花酪的吸引力要比叶枫大许多。又等了好些时候，叶枫才走向雪堆里面，从里面刨出了瓷碗，揭开盖子，用勺子试了试里面的硬度，并不能戳得十分轻松的时候，梅花酪就算是成了。　　　　莫小夭眼巴巴地看着拿勺子戳梅花酪的叶枫，垫着脚尖想瞧碗里的情景，叶枫戳了戳，见已经好了，才看向莫小夭说：“梅花酪成了。”　　　　莫小夭眼馋，又放不下刚才叶枫笑得毫无形象的样子，一时有些犹豫，见叶枫抬头看她，立马撇过头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叶枫又笑了：“公主殿下，梅花酪好了，你吃吗？”　　　　莫小夭很心动，然而什么都不能阻止她生叶枫的气。于是叶枫又说：“本来我是打算把这个梅花酪做为公主的道歉，现在看来……”　　　　他无比惋惜而且无比大声地叹了口气：“唉！只能我自己吃了！”　　　　此话一出，莫小夭就慌了，她立马转过来，双手碰向叶枫的手，软软的小手捧着叶枫的手，叶枫的手捧着碗，一时，时间像是在此时停顿，她嘟着小嘴满不乐意：“说给的东西，不能不给，说话不算话的都是小兔崽子！”　　　　“小……小兔崽子？”叶枫嘴角有点抽，正常话本不应该是小狗吗？　　　　莫小夭很肯定地点点头：“爹爹说的，谁说话不算话就是小兔崽子！”　　　　想想建元帝对莫敬轩的口头称呼，叶枫一扶额头，果然闺女随爹一点错都没有。　　　　莫小夭顺利地从松了手的叶枫那拿到了梅花酪，梅花浓郁的幽香此时已经闻不到了，她小心翼翼地拿勺子舀了一口，吹了吹，又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就是不敢下口。　　　　“不好吃吗？”叶枫蹲了下来，看着她的模样问道。　　　　莫小夭怪不好意思，小声地嗫嚅：“怕、怕冰。”　　　　想想刚才莫小夭被冻的样子，叶枫又忍不住了，但莫小夭满是怨念的眼神很快让叶枫很严肃地憋了回去，然后一本正经地从莫小夭的手里拿过勺子，咬了不大不小的一块，送到莫小夭的嘴边：“啊——”　　　　莫小夭很默契地张了嘴，含住勺子，顿时牛乳融化在口中，梅花的幽香蔓延开来，一咬脆脆的糕点也无比香甜，莫小夭觉得很好吃，张嘴还要。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让伸着勺子的叶枫有些奇怪：“怎么了？”　　　　“爹爹说，得到了好东西就得感谢人家，”她犹豫着顿了顿，“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糕点，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莫小夭纠结的样子让叶枫玩心大起，他戏谑一笑，伸手揉了揉莫小夭的脑袋说：“你可知陛下感谢旁人时，总是喜欢私下里赐些称呼下去，比如礼部尚书叫大毛胡子，御史大夫叫话罐子，还有那谁……要不你私下里也赐我一个称呼？”　　　　继承了建元帝起名废的莫小夭犯了难，她蹙了细细的小眉毛，十分头疼：“你觉得小叶子怎么样？”　　　　还没等叶枫说话，她又立马摆着小手，摇头否认：“不成不成，这名实在不好听，要不我就叫你小疯子吧！”　　　　叶枫表示猝不及防：“小、小疯子？！”　　　　莫小夭眨着晶亮晶亮的大眼睛，很是确定地点点头，外加重重地“嗯”一声，以示强调。　　　　叶枫扶额，正是从这个时候起，叶枫才算是十分地肯定了一件事，莫小夭不是起名废，而是对名字毫无审美天赋……　　　　他沉默了良久，才道：“不如你就私下里叫我，小相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