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为了惩罚唐朵嘴贱吧,在得知梁辰会对个人生理需求的固定安排这件事之后,当天晚上,唐朵嘴角就起了个小泡。 她有点上火,还有点拉肚子。 一整宿都没睡好,睡眠很浅,即便睡着了,意识也很清楚,可以听到楼上那户人家蹦蹦跳跳,都半夜两点了还传来“哈哈哈”大笑声。 唐朵睡到一半就爬起来找耳塞,等再睡过去已经是凌晨四点,只是还没睡到三个小时,肚子就开始疼。 最初只是一阵一阵的闷痛,她没理会,接着睡。 后来就变成了钝痛,直接把她疼醒了。 靠,大姨妈…… …… 唐朵的大姨妈是一位牛逼的“大人物”,每次来都会搞得声势浩大。唐朵青春期那会儿疼的最厉害的一次,直接晕倒在班里,从那以后,她就有吃止疼药的习惯。 唐朵就以往经验分析,这一次恐怕也不好伺候,所以在疼醒之后,就虚弱的爬下床,从箱子里翻找止疼药。 可她的东西都没有收拾出来,箱子又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再说她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还不如下楼买来得快。 但下楼唐朵来说,也是个大工程。 等她换好外出的衣服,喝了口热水,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刚刚早上八点。 唐朵下楼梯的速度可谓龟速,几乎是黏在扶手上往楼下蹭,如履薄冰。 这种老式住宅楼只有五层高,没有电梯,唐朵一路冷汗涔涔的走到二楼,刚好从一户人家里出来一位高龄老人。 那老人拄着拐杖,另一手扶着扶手。 老人看看唐朵,唐朵也看看老人,两人互相让了一下。 最后,还是唐朵走在前面。 两人相隔了两节楼梯,速度几乎一致。 买早餐回来的梁辰,迈着一双大长腿,大气也不喘一个的一跨就是两节楼梯,上到二楼就刚好见到这一幕。 梁辰的眼神有些微妙。 唐朵疼的皱着眉,不太乐意的抬起眼皮,扫了他一下,没吭声,又慢吞吞的越过他往下蹭。 梁辰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搀扶谁。 那位高龄老人倒是先一步说:“不用,不用扶。” 梁辰沉默了两秒,又转身上楼。 没几分钟,人又下来了,没几步就追上了刚蹭出单元门口的唐朵。 老人已经坐在旁边的石台上晒太阳了,唐朵就瘫在旁边,捂着肚子,脸色煞白。 梁辰走上前,一把握住唐朵的手臂:“你怎么样,我送你去医院。” 唐朵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吐出几个字也倒不上气。 梁辰只好蹲下,把耳朵凑到她嘴边,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了一个药名,梁辰没听清。 由于梁辰蹲下的姿势,大腿不由自主的劈开,裤子紧紧绷着,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唐朵的头又刚好顶在他的肩膀上,艰难的说话,眼睛微微眯开一道缝,目光就恰好落在他的腰间,胯间,大腿上。 脑海中也非常不合适宜的浮现出昨天的对话。 卧槽……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闭上眼。 …… 恍惚间,唐朵只觉得自己身体突然变轻了,一颠一颠的,好像还有人在她耳边说话,那个人声音很好听,很低沉,正在叫她的名字。 唐朵在一阵晕眩中醒来过一次,睁开眼,看到的是车顶。 她正在梁辰的车后座。 她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一手搭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将头靠过去。 “买药,不去医院。” 车子已经开上大路。 梁辰将车停靠在路边,侧过头问:“什么药?” 唐朵说了个药名,不清不楚。 梁辰把手机递给她,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出那几个字。 唐朵说:“前面路口左转,有个药房。” 梁辰却没动,盯着那串药名看了片刻,浓眉拧着:“你确定吃了这个药就能好?” 他边说边转身,目光对上唐朵惨白无血色的脸,她的唇有些发紫,额头上全是汗,勉强半睁着眼,焦距却不清楚。 唐朵缓慢的扫向梁辰,他们的距离非常近,近到足以看清对方眼里的倒影。 唐朵感觉自己又要晕了,低声道:“就这个药,不去医院。” 然后,她就感觉到下腹一阵猛烈的刺痛,头也跟着发晕,加上肚子里空空的,血糖跟不上,眼前很快就开始发黑。 在意识即将失去的最后那一刻,唐朵用力向后栽去,瘫在车座里。 …… 唐朵这一觉睡得很沉,意识全无,连梦也没有。 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睡意渐渐浅了,脑海中才涌进来一点画面。 画面里有好多人,好多车,场面很乱。 那些人都是十几岁,穿着机车装,穿着庞克服,每个人耳朵上都穿着好几个洞,有的还有鼻环,唇环,女生浓妆艳抹,看不出实际年龄,男生各个吞云吐雾,满嘴脏话。 那明显是两派人马,正在谈判。 然后大家打起来,有人倒了,有人在骂街,有人在鬼哭狼嚎。 地上有血,身上也有。 混乱中,有一个身材挺拔气质粗犷的男生冲出包围圈,他浑身都带着狠劲儿,特别野。 他手里还拉了两个人,一个是矮了他半个头的男生,有点虚胖,另一个,就是唐朵。 唐朵一直跟着那个男生跑啊跑,跑了很久,后面的人一直在追,等她气都喘不上来,脚都开始发软了,都不敢停。 他们跑到一条大马路上,顾不上等红绿灯,冲出马路。 耳边响起的都是刺耳的刹车声,喇叭声,叫骂声。 突然间,唐朵被人推了一把,她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浑身像是要散架了。 她疼的眯起眼,蜷缩着身体,一动都不能动。 直到她听到有人在尖叫。 唐朵费力的睁开眼,对上一个同样躺在地上的女孩的脸。 那女孩素面朝天,一身的校服裙,梳着乖乖头,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她的身体下面还流了好多血。 唐朵傻了,她用尽全力要起身,要爬过去。 然后,她被人扶起来。 她这才知道,原来刚才摔倒的时候,有人护着她。 唐朵茫然的看向那人,却不是一直拉着她跑的那个男生,而是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白净男学生,他的脸和她的一样白,额头上还有伤,血流下来,流过眼睛。 还有他的手,上面也全是血,手指正在不自觉得发抖。 唐朵跌跌撞撞的扑向地上的女孩,抖着声音喊:“快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啊!” …… 唐朵倏地睁开眼,心里扑通扑通跳着。 眼里全是刺目的白,冷冰冰的天花板,洗白的窗帘,素净的床单,白的扎眼的墙壁,全是白色,各种各样的白,空气里还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是医院。 唐朵喘了口气,发现肚子已经不疼了,但手背上却有点刺痛。 侧头一看,原来她正在打点滴。 唐朵又闭上眼,努力回想晕倒前发生的事。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唐朵掀开眼皮,刚好对上神色平淡的梁辰,他手里拿着刚取回来的药,见她醒了,低声道:“你说的药,药房缺货,我只好带你来医院。医生说你十个小时没进食,血糖低,加上生理期,会晕眩、恶心、脑部暂时性缺血,没什么大事,这些药回去要按时吃,平时多吃补气血的食物。” 唐朵有气无力的开口:“谢谢。” 只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又沙又哑。 梁辰拿起桌上的暖壶,将热水倒进杯子里,又兑了一点矿泉水,然后走到床尾调整床头的高度。 他从药袋里拿出药片,将药和水杯一起递给唐朵。 唐朵把药吃了,又将水杯递给梁辰,问:“这是哪家医院?” “市区仁爱医院。” “进来挂的什么科?” “急诊。” 唐朵一顿,抬手就将点滴拔掉,掀开被子下床。 梁辰微微皱眉:“还剩三分之一。” 唐朵:“足够了。” 隔了一秒,她问:“给我看病的医生姓什么?” “陈。” “哦。” 唐朵缓了口气,又继续穿鞋。 她的动作虽然慢却费了不少体力,站起来时还有点喘,要往门口走。 梁辰将她拉住,手握着她的上臂。 唐朵脚下一个踉跄,人就歪进他怀里,额头贴着他的肩膀半晌没动,身上一阵阵冒汗。 然后,她低声道:“我没事了,送我回家吧。” 那语气,近乎恳求。 梁辰沉默了几秒:“那我扶你。” 唐朵轻轻点头。 …… 两人走出病房,没多远就来到问诊台,再抬头一看,“急诊科”三个大字就在十几步外。 唐朵咳嗽了两声,拽住梁辰的手,说:“能不能帮我要个口罩,我难受。” 梁辰应了。 问诊台的小护士挺好心,还真找出两个口罩,递给梁辰。 唐朵接过一个,要拆开袋子,却有点着急,拆不动。 梁辰拿走替她拆开,拎出口罩。 还没等唐朵拿,他就将口罩展开,挂在唐朵的耳朵上。 唐朵的耳垂有点凉,他的手却很热,刚一碰到,唐朵就缩了下肩膀,顺着耳后蔓延出一串战栗。 口罩罩住了她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 她微微抬起眼皮,刚好对上梁辰的眸子,又黑又沉。 唐朵也没多少力气,干脆整个人靠着他,隔着口罩问:“你看什么?” 梁辰:“看你。” “看出什么了?” “你为什么害怕医院?” 唐朵没吭声。 她根本不是害怕医院。 但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别研究我。” 他的眉头动了动:“为什么?” “等研究透了,你会爱上我的。” 梁辰一怔:“现在是开玩笑么?” “看你怎么理解。” “怎么讲?” “你要是真研究,就不是玩笑了。” 梁辰不说话了。 但他的眼睛却像是会说话。 他握着唐朵的肩膀移开一点距离,那目光便缓慢的顺着往下扫,从头到脚,又扫回来,经过关键部位还停了一下。 这要是换个人,唐朵早一巴掌拍上去了。 但面对他,她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又在看什么?” “看你。” “看出什么了?” “你的确有自恋的本钱。” 唐朵顿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 ——等研究透了,你会爱上我的。 ——你的确有自恋的本钱。 唐朵倏地笑了。 只是她越笑,越虚弱,又往他身上一靠。 她听到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音:“我的研究是科学,理性研究不需要动用情感。” 唐朵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轻声道:“男人研究女人,那不是科学,是两、性行为学。” 他微微一顿。 “有这个学科么?” “如果没有,你是打哪儿来的?” …… 直到两人终于走出问诊台的势力范围,这时从另一边传来几道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往急诊科里走。 唐朵快走了两步,让开通道,别过脸。 等那三个人从她身后越过,她又侧头看去。 为首的男医生步子最大,背脊很宽,声音很稳:“还有多久到,什么情况。” 旁边一路追着他跑的急诊科的护士说:“还有半分钟,女性,三十岁,腹部破裂,头部骨折,三度烧伤……” 话音刚落,又从后面追出来一个医生,喊道:“肖医生!” 为首的男医生倏地停住,回过身。 不偏不巧,他的目光刚好略过唐朵。 唐朵下意识往梁辰身上靠了一下,蓬乱的头发盖住额头上,仿佛只是个路过的病人,一切都看上去很平常。 但她却清晰的感觉到,那肖医生的目光在她站的方向停了两秒,然后才转开。 “去找陈医生!” 唐朵没有停留,揪住梁辰的胳膊,要继续走。 梁辰却慢了一秒,才动。 他刚才走神了。 两人往大门口走,唐朵问他:“想什么这么专注?” 梁辰沉默了几秒:“你会是一个很有趣的研究课题。” 唐朵一顿,又笑了。 “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