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梁雯雯清醒过来是第二天的下午。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梁雯雯很用力地呼吸了一口冷空气，感受到了活着的滋味儿。

这天出了个大太阳。

阳光从白色的窗帘里透出来，将窗台上的康乃馨也照得发光，梁雯雯用右手摸了一下自己软绵绵的肚皮，知道里面的小生命已经没有了。

程旭死了，梁雯雯想，与程旭有关的也死了。

她很艰难地咧了咧嘴，挤出一个很难看也很虚弱的笑来。

可在这个笑里，却分明流出了眼泪。

都结束了。

关于过去，关于未来，与程旭有关的所有的一切，全都结束了。

看护病房被人从外推开，进来的有医生，有护士，还有穿着警服的公务人员。

他们问了梁雯雯很多。

关于过去的家暴、关于程旭其人，以及、梁雯雯的杀人动机。

梁雯雯虽然虚弱，但是并没有承认自己有杀人动机的说法。

也不肯认罪。

因为梁雯雯本身就没有罪。

有杀人动机是指认一个人故意杀人的最有利最直接的证据。

梁雯雯并不具备。

因为她从来没有真的想要杀死程旭，她只是想要逃离程旭而已。

逃离一个长期家暴自己的男人，有错吗？

在逃离过程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在遭受男方威胁生命的凌.辱和毒打时，奋力反抗，过失杀人，有罪吗？

没有人能够随便给另一个人定罪。

他们当然可以说在梁雯雯对程旭的后脑勺第一次敲下烟灰缸的时候，程旭就丧失了威胁梁雯雯生命的能力。

但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梁雯雯，他们不知道作为一个长期遭受家庭暴力的女人来说，只要男人还有生命力，并能拖动和摆布这个女人的时候，那么这个男人就一定程度上对女人的生命产生很大的威胁。

他会杀了我的。

这是所有正在遭受、或者即将遭受家暴的妇女在当下的想法。

公职人员在很短时间内的询问并不能得到什么讯息。

因为梁雯雯太脆弱，也太倔强。

她身上缠满了绷带，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说自己无罪。

没有人可以立刻说她有罪。

而有关于一切案件的始末，她不肯过多透露。

梁雯雯很坚持，她在等。

等温书清请的辩护律师过来，她会提交一份很重要的、能够还原现场的证据。

***

晚八点。

魏亦诚蹲在梁雯雯的病床前，双手撑着自己的脸看她。

梁雯雯睡了。

但她的眉毛皱得都快要拧在一起了，就连在睡梦中都是一副很难过的模样。

“要快一点好起来啊。”魏亦诚说，“我还等着你给我折元宝呢，你折的元宝比其他人折的都要好看，卖符咒的老板娘看了都要多送我点小礼物。”

他说完就“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咒来。

“好好睡一觉吧，我会保护你的。”

魏亦诚将明黄色的符咒贴在梁雯雯的额头上，然后念叨了几句咒语，符咒就消失不见了。

而梁雯雯的眉头舒展，露出一副安睡的模样来。

魏亦诚看了，小声嘀咕道：“真的有效诶，下次多买一点，送几张给温书清好了。”

这是安睡符，十元宝一张，是魏亦诚平日根本用不到的符咒，但因为这次温书清给了他很多钱，所以魏亦诚买了一大堆并没有什么用的符咒。

午夜十二点，病房内无名刮起了一阵风。

正在打盹儿的魏亦诚瞬间精神，他从地上站起，拧开放在床边的味道淡化剂随处喷了几下，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黑狗血，在病床周边都洒了一点，还在梁雯雯的额头中间点上一点。

“出来！”他说，从手腕间取下勾魂索，放在手上抖开。

细黑的链子立刻变成一条粗大的铁链，铁链头上有一把发着亮光的钩子。

黑暗里没有任何动静。

只有病房窗前的帘子被风吹得抖动。

魏亦诚：“……”

忘了关窗。

魏亦诚将勾魂索放在梁雯雯病床边上，给自己用了一张体感符，起身认命地去关窗。

窗外的月亮很圆，魏亦诚看了几秒，正要合上窗户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外壁上一晃而过的影子。

他刚要有所动作，脖子就被人从后面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