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一个永远不会醒的梦,梦里的事,往往离记忆最近,离现实最远。怎么回到梦里,每一次通过睡眠得到的梦境,如同过往一样,有且只有一次机会。
那件事情之后,邓冉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温姝童的生活里,事件在梅川沸沸扬扬地传了几个月后,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连同这个争端不断的三口之家,消失在时间的漫长与人与之间琐碎的日常生活里。
“你痴呆了吧!鼻涕都要出来了。”王玘伶歪头看着莫名走神的温姝童,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接着说到:“这都开春了,你怎么还是冬天里那副被冻傻了的木鸡样子?”
“你说些什么呢?我想我的,你来管我做什么?”温姝童将她的手按下来,噘着嘴说到。
“过两天就开学了,你还有时间在这里发呆,忘记今天来干嘛了?”
温姝童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全是些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中学生,交头接耳,嬉嬉笑笑,整间屋子里嗡嗡嗡地响。不知何时形成的风气,每临近开学,市里图书馆楼上楼下几间自习室,总是人满为患,熙熙攘攘地从早闹到晚。
“今天我起晚了,来了差点没占着位子。救人如救火,我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里发呆呢。”王玘伶一边说,一边把练习册往温姝童面前推了推,催促她:“赶紧写,赶紧写,我的希望可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真不知道你一个假期里干了些什么,到这会你才知道急,前见天问你作业做得怎么样了,你不是说差不多了吗”温姝童握紧了笔,继续一板一眼的书写起来。
“我怎么还有这些,要不是出来和你对,差点就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了。不是和你说了吗,不用写得那么认真,有字就行了。”
“我可告诉你,要是被发现是我帮你写的,你可别说是我。”
“放心放心,两人做事一人担,写吧写吧。”说完,王玘伶也低头奋笔疾书,迅速将温姝童写好的答案,搬到自己本子上。
“对了,开学你还找杨老师补课吗?”温姝童问她。
“周末啊,那你还去吗?”
“我爸让我每个星期六去,上午补数学,下午上化学。”
“能和老师商量下不,我周六要去画室,上午素描,下午速写。”
“画室?”温姝童想起上学期劝王玘伶去学美术的时候她还说怕人说闲话不愿意,这下子连画室都找好了,假期里两个人天天一处补习,尽然也没听她透露出半点风声。于是故意将笔撂开,扭头对王玘伶说到:“好啊你,上学期问你,你还扭扭捏捏,画室都找好了,这下不怕有人说你是学习不好才去学艺术了吗?”
“前几天,我妈专门找我谈了,说是不管选什么做什么都不要让以后的自己后悔。我仔细想了想,我现在不去试一试,哪里还有机会,或许五年十年之后,我每看一次画展,每看一本画集,每看一部动漫,总要后悔一回,那多可怕。”王玘伶左手托着下巴,看着远处一桌交头接耳的陌生同龄人沉默了几秒,接着说到:“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那么多学生,他们有没有想过自己正真想干什么,只是每天上课赶作业,一天又一天,最后就算得到一个好的成绩,进了一个好的大学,接下来又做什么呢?”
“工作啊,还能干什么?对了,你老妈不就是美术老师吗?还得找别的画室吗?”温姝童突然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很久以前就有人和她讨论过相关的话题,只是到现在,她也没办法说出个圆满的答案,于是又将笔捡起来,继续书写。
“我妈教别人还行,我还是算了。再说了,她也就是普通的中学美术老师,又不是专业针对艺考的,报了画室,人家都是有模式的,我总得有个组织是吧。还是说刚才那个话题。就说你嘛,你想干什么?”
“我?考医学院,和我爸一样。”
“那你们一家子都是医生了,你爸、你哥、你。”
“我哪里多出个哥。”温姝童抵了一下她的胳膊肘,赌着气说到。
“闵扬啊,你不把人家当哥哥,人家可是把你当妹妹的。”说着,她捂着嘴笑起来。
“不知道你讲些什么,讲你呢,又拿我转移话题。反正你就是闷声做大事,不到最后一刻不准备告诉我了是吧?”
“一讲男生你就急,以前是邓冉,现在是闵扬,小气鬼。我那也是情有可原好吧,也就是前几天才下定了决心,再说了,能不能顺利转艺术生还真说不好,我们学校又不像15中,本来就是以培养艺术生见长。有名额限制吧,具体还等开学去申请呢。”
“转不了艺术生,你转体育生不就好了,反正你手长腿长,又是排球队的,大不了也像那几个大个子,每天跟着体育老师跑圈去。”温姝童打趣着说。
“那我帮你去问问有没有那种抬杠特长生,你绝对有把握。”
两个人没完没了地互相拆台,根本没留意,笔下的作业抄错行的抄错行,岔题的岔题,错别字连篇就更不必说。到了中午,两人怕位置被人占了,将书籍、作业本摊在桌子上,出去买了一套蛋饼打发了中饭。下午又来老地方接着补窟窿,此时人更多,闹哄哄地快掀翻了屋顶。要不是管理员被吵得不耐烦,进来干涉了几次,简直没办法专心写作业。
为了阻挡噪音,两人各自带上耳机,将音乐调大,沉浸入独立的世界里,一时无话。到了四点,两人收拾了书包出来图书馆,又顺着梧桐道,穿过了理工大学的老校区,去园东路喝奶茶,一人端了一大杯才心满意足地各自归家。
开学后,王玘伶和母亲给学校递交了申请,校方表示必须会考后,所有成绩合格才能转艺术科目。并且告知了她们学校没有相关的美术艺考辅导条件,只能提供练习的画室,建议她们到校外找专业的辅导老师。看情况,会考成为了眼前的头等大事,王玘伶这个中等水平,免不了脱一层皮才能把每一科都考上C,才能顺利过关。
于是乎,王玘伶一个星期七天,就得上满七天课的噩梦时光就这样开始了,周一到周五从早自习到晚上八点半下晚课,周六画室培训一整天,周日还得去杨梓松那里补习,简直是学到脑袋死机。
还好每周五三点半就放学搞大扫除,也不安排晚课。排球队安排了训练,原本心不在焉的她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每次都要野马似的跑去疯玩到六七点才回家。
这天,渡劫似的王玘伶终于挨到了周五,一改往日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模样,下课铃一响就眼冒金星地一溜烟跑了。刚好轮到了温姝童和前后桌的几个人扫篮球场,篮球场又和排球场连着,她正想去看王玘伶所谓的训练是个什么情况,于是拎着工具跟着就下去了。
一阵热身训练后,教练老师安排了分组对抗训练,按照惯例,王玘伶又是轮到一边垫球训练。温姝童来到球场,发现还有几个男生在场上打球,几个女生在边上站了两分钟,也不见对方自觉清场让她们。
“你和他们说说呗,总不能等他们打够了,那得到什么时候。”一个同学推着温姝童去和几个打篮球的男生商量。
“我去呀?我怎么说啊?”还没说完,就被几人推到了球场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喂!同学,麻烦你们,我们得打扫了!”温姝童索性堵在了球场中间,一边喊,一边将他们拦下来。
“别催啊,我们这才开始呢。”说话的男生一边说,一边故意在温姝童跟前立定起跳,抬起手瞄准篮板投了一个三分球。篮球重重砸在了篮板上,吓得她心里一怔,不自觉往后挪了一步。
其他男生也陆续从她面跑过,若无其事地嘻嘻哈哈,完全没有要让步的打算。
“哎,你们怎么这样子,学校有规定的,周五除了校队训练,其他人不能使用球场的。”站在旁边的同学也不淡定了,纷纷上场理论。
“对啊,都和你们好好商量了。”
“太过分了,快停下来别打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说话间,旁边的人都冲上了球场,强迫他们停下来。见几个女孩子不依不饶地上来纠缠,男生们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得停下来。其中一个暴脾气的抱着篮球往地上用力一砸,球弹得老高。
“这样,我们打半场,你们也不能一下子扫完,你看成不?”因为是温姝童最先开的口,男生们自然而然地把她当做带头的,有什么也只冲她说。
“那怎么行,叫你们清场了,还赖着不走。想打等我们扫完了再来打。”同行的女生还不罢休,硬是要将他们逼走。
“哎,我们都让着你们了,还不依不饶地。”一个黑瘦的男孩说,往前走了几步,逼到了女孩子们跟前。
“唉!你们是想怎么样?”
“我还想问你们怎么样呢?”
“叫你们让开,这是我们班卫生区!”
“就不让,你能怎么样。”
看着场面僵持不下,温姝童赶忙拉了拉上前理论的女生,准备打个圆场,她小声说到:“算了,别和他们争了,咱们一块一块扫也没什么。再争下去他们越发横了。”
几番劝阻,两边人才稍作缓和,各自让步,男生们退到半场打球,女生们也开始忙着打扫。
没想到男生们看温姝童瘦弱文静,有意想捉弄她,故意将篮球往她的方向扔,不是砸到身上,就是将她身边的铲子打翻。起初她还不当一回事,几次三番的,也猜出了他们的意图,抬起头来瞪了他们几眼。没想到他们看到她有了回应,更是肆无忌惮。身边的同学也看出了他们摆明了想找茬,于是都丢开了打扫的工具,又逼上去要理论。那些男生也没了打球的兴趣,此时就想与这些刁嘴巴的女孩子斗到底,也分毫不让地还击。
正闹得僵持不下,不知哪里飞来一个排球,正正好砸在领头争论的男生身上。
“嗨!不好意思,手滑了!”只听球砸过来的方向传来一段清亮的说话声。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只见一名高瘦的女孩子,正左右手交互拍着灰尘往这边走来。她扎着马尾辫,留着齐刘海,皮肤白皙有光泽,剑眉星目,微微上翘的小小鼻头,一张饱满的嘴唇,自带着微笑的弧度。身上穿着一套红白相间的运动服,脚上一双纯白的高帮运动鞋。温姝童和其他几个同班同学都认出了,说话的正是在旁边排球场训练的王玘伶。
“看见这边有人欺负女生,球就自己飞过来了。”原来她一早就看到篮球场上起了争执,无奈教练看得严,容不得她过来多管闲事。后来看他们退一步海阔天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按兵不动。谁知他们不怀好意地盯着温姝童不放,这简直是得寸进尺,彻底引爆了她的小宇宙,俗话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很何况是欺负自己最好的姐妹。
“嘿!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被排球砸了的男生先是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救兵搞得云里雾里,马上又觉得被她飒了威风,气正不打一处来。
“我们什么时候欺负她们了,明明就是她们一直找我们麻烦!”另一个男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