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孜对于小二找上门来这件事一点也不稀奇。 本来就是嘛,瞧他那活像背后灵一样面无表情站在角落里死死盯着小一的眼神,闲着没事的正常人绝对露不出来,真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如果不是有仇,就肯定是有情。凭着她这么多年来在前左相右相护国将军御史大夫的逼婚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经验和能力,她敢打包票,这小二喜欢小一。 薛孜沉浸在自己又透过事物表现直接看到本质的骄傲中,边用筷子挑出盘子里仅剩下的几根葱花,边浮想联翩。 话说这些个小乞丐的名字真的好奇怪……这么小二小一地叫着,让人感觉自己的智商水平都下降了。 话说不光是名字,仔细想来这些个乞丐的性格也挺奇怪的。正常而言,从小在市井之间乞讨为生的孩子会有那么毒辣的眼神吗?不是都应该像阮爱卿的二夫郎言笑一样,怯怯懦懦、柔弱可爱吗? 话说阮爱卿貌似也提过,那叫言笑的孩子一喝酒就会性情大变。莫非这年头的乞丐都这样? 又话说这孩子是不是走错了?上楼的楼梯应该在左手边啊左手……边…… 薛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游魂一样的身影朝自己飘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跟个活死人似的。 薛孜被看得心底发毛,连嘴里嚼着的葱花都不香了。 按理说她身为一国之凤,朝堂里来江湖里去,阅历和见识都摆在那里的。更因为娶了个妖怪相公,见过非人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像她家相公的师弟阮爱卿家正夫就是一条极其生猛的鬼——但她怎么就觉得,面前这人比正儿八经的鬼还恐怖…… ……别是来向她告白的吧? 薛孜眨眨眼,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份想法十分靠谱。 贫穷却善良的小乞丐在街头偶遇潇洒迷人的当朝凤帝,颊间泛红心跳如雷就在他看见对方的那一秒。为此他食不下咽,为此他夜不能眠,他甚至妒忌那跟随在凤帝身旁的他的同伴,恨不能以身代之——终于,胸口燃烧着的爱火让他不顾旁人劝阻,独身一人从都城追到荒郊野外,就为了见一见心上人的脸。而后薄唇轻启,问一句:“荒郊夜凉,需暖床否?” ……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就感觉很带感啊! 本来就是嘛,同一屋檐下日久生情你穷我也穷的戏码从古到今已经写到烂了,这年头,穷小子爱上过路富家女才是戏文里的精髓! 薛孜几乎要被自己的想法说服了,眼底不由冒出兴奋的神色。随手将面前的空碗朝边上一推,目光灼灼地和小二对视了起来。 来吧来吧来告白吧! 自从和相公成婚后,爱慕者前来告白然后她无情拒绝的戏码已经很久没遇过了! 许是被薛孜恍若实质的视线看得不舒服,小二微微皱了皱眉,慢悠悠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也不知道是情诗还是情信。 薛孜很开心地接过纸张,翻开一看。 蜡黄色的纸上一行四个大字:“租用马车,按月付款,普通三两,奢华七两。”底下是一家在东祖国颇有名的马车租用专业户的联系地点。 薛孜:“……” 再抬头,那取了客栈服务人员名字却从事自由职业的小二少年郎已经不见了。 ……千里迢迢跟过来,就是为了给她塞广告单? 深觉自己被欺骗了感情的薛孜很忧伤地将那张纸随手一塞,带着一颗无法理解的心睡觉去了。 当夜,薛孜睡得极不踏实。 迷迷糊糊间好像看见一个眼神恍惚面无表情的人站在床前,一双死鱼眼直直地盯着她,顿了顿,忽然抬手往自己头上狂挠。头皮屑便纷扬而下,二月飞霜一般数量惊人…… 薛孜嗷嗷叫着睁开了眼睛,拳打脚踢,直把被惊醒前来查看的小一揍出了半个熊猫眼。 原来只是一场梦。 没登基前薛孜曾经离开皇宫东奔西走过一段很长的时间,那时候别说床,就是在乱葬岗没被收殓的死尸边她都能睡得一塌糊涂。现在这般反常,让她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一是个实诚孩子,虽然被莫名其妙揍了一拳,但一点不高兴也没有。听到薛孜是做了噩梦,还很乖巧地主动倒了杯茶,边看着薛孜喝茶边傻兮兮地笑着。 薛孜看着觉得好奇,不由开口:“妹子,想什么呢?大清早的对着我笑得这么开心,别是昨晚上有男人偷偷爬到你床上了吧?” 小一嘴角一抽,脸立马红了:“哪、哪、哪有的事……”顿了顿,又高兴地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掌柜的,我早上起床时捡到了这个,您看看有没有用?” 薛孜一看,条件反射地在身上摸了起来,扒拉半天终于从袖口里摸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纸。 不光是纸,就连上面的内容都是相同的。 小一乐了:“掌柜的,原来您早就想好要租用马车啦?我就说嘛,马车绝对比走路要快,而且云游商人要是没马车,那商品放哪儿啊?” “等等,你是在哪儿捡到这张纸的?”薛孜不解。 “就在床头,我一张开眼睛就看见了。”小一诚实回答。 薛孜嘴角一抽。 就放在床头的东西能算是捡的吗?能吗!? 还有…… “你识字?”薛孜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 “这年头哪儿还有乞丐不识字啊!难道你不识字?”小一回以更加惊讶的眼神。 薛孜傻了:“我当然识字,怎么说我也是个云游商人。”而且还是个披着皇帝皮的商人,“但……什么时候乞丐识字也成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