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妃”两个字,燕衡颓然的一松手,窦太医终于从空中落了地,若不是陆浩扶了窦太医一把,估计窦太医今天也...难说! 窦太医被吓得打了个冷颤,缩着脖子,心惊胆战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喘。 “你就说,能治还是不能治?”燕衡将头撇向一边,眸色寒冷的吓人。若是连窦太医都说治不好,那整个燕义真的没有人能救她了。他的怒气,来源于他对她死亡的恐惧。 窦太医又打了个冷颤,一句话在脑子里推敲了半天才敢开口:“回王爷,王妃的伤能治!只不过...”燕衡的冷眼又扫了过来,窦太医又缩了缩脖子。这都快返乡的年纪,怎么惹了这等事情。他胆小,说话都抖着嘴唇:“王妃虽然伤势严重,但是幸亏王爷处理及时,并不大碍。可王妃多年,忧思过虑,又受了惊,伤及心脾。这次受伤,对她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窦太医叹了口气,觑了觑燕衡的脸色。 燕衡坐回到林又倾的身边,身子都有些僵直:“说下去!” “嗯...”窦太医叹了最后一口气:“如今一切都要看王妃自己,她若是没了生存的意志,就算老臣有回天法术,也于事无补!” 燕衡的眸色慢慢的暗淡,没有了冷厉,眼中所有的星光都湮灭下去。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林又倾苍白的脸上,她面色平静,紧闭的眼睛之下是睫毛勾勒出的完美弧度,她的嘴唇有些惨白,可就是这样的林又倾,依旧超多凡尘,不染尘埃。 燕衡的手轻轻的从她的额头滑下,将散乱的头发帮她归到耳后。那张清晰的脸,好似就变成了一张大网,将他的心牢牢的困住。他想逃,却无路可走。 半夜,林又倾发起了高烧,这一烧就是五天。伤口虽然在愈合,但是林又倾的人却在慢慢的每况愈下。窦太医每次一来,神情就比前一天更沉重。这人一旦没了活着的念头,任他用尽毕生所学,用尽时间名贵药材,都于事无补。他每天能做的就是尽量提着林又倾的命,他真的害怕燕衡一气之下,他全家都要陪这个不想活了的王妃下黄泉。 有燕衡在,镜心根本无法照顾亲自照顾林又倾,就连站在林又倾床边都会被燕衡轰出来。她每天都看着燕衡一天天的颓废,那个曾经卓越非凡,身子飒爽的王爷。如今王爷满脸胡茬,蓬头垢面,脏乱的发丝黏腻的贴在身上。没有了半分英气,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红的吓人。 镜心见了燕衡对林又倾的种种,最后竟然也不那么恨了。有时候,还会递给燕衡一杯水,这几天,燕衡不吃不喝不睡,整天就是盯着林又倾的脸,生怕她醒来了,他看不到。 隔日窦太医来给林又倾请脉,在燕衡又一次的冷冽眼光中,终于想把多日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王爷?王妃是否还有什么牵挂的人,或者放不下的事情?若是可以,寻来在王妃耳边说说话,说不定会激起王妃生存的意志!”窦太医毕生所学都用完了,这会只能听天由命,死马当成活马医。 燕衡没说话,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林又倾。他知道。她想要的,是离开他... 镜心站在内室外依靠着门栏,她进不去,只能在这里每日的陪着林又倾。她听到窦太医说的话,只是嘲冷的笑了笑,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情?若真的有,那小姐早就醒了,还用等到现在吗?那些小姐曾放不下的,如今都没有意义了。 陆浩神色慌张的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内室外的镜心,他张了张嘴,话都没说就受了镜心一记冷眼。 他木讷的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了之后,那个曾经见他喜笑颜开的人,现在总是像是看仇人一样看他。不只是他,连王府的所有人,镜心都不想再去理会。 陆浩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一个练武之人,直来直去惯了。刀枪剑戟倒是样样精通,但对付女孩子的心思简直是个门外汗。每每想跟镜心说话的时候,一看到她的冷脸,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陆浩站在内室外镜心拉开一些距离,神色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冲着屏风内拱手喊了一声:“王爷!” 半饷才听到里面传来燕衡冰冷的一声:“说!” 陆浩沉了一口气,转头有些顾虑的看了一下镜心。见她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犹豫中还是开了口。语气虽平静,心里却如坐针毡:“上次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都能想象出来燕衡听到之后的震怒:“那些信确实是宣阳侯写给王妃的,只不过只有送,却没有回。” “还有,属下确定,给四王爷的信,是伪造的。虽然字迹十分相像,但仔细分辨还能看出区别。所以,属下猜测是有人故意伪造了王妃的字迹,将信笺可以遗落在依梅院外...”他听见里面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我也去过茶寮,有人证实王妃着实是为了寻人,并不是与...”陆浩的声音小了下去,最后的“四王爷相会”这几个字说的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镜心鼻子微微泛了红,盯着地上的陆浩,眼神中的鄙夷与冷然与她的年龄一点都不相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依旧朝着内室冷哼了一声。他们早都干什么去了?如今这个时候出来辟谣,人都快死了,还指望着这点废话让小姐醒过来吗? 内室里安静了许久,陆浩整整在跪了半个多时辰,才听到里面燕衡深沉带着沙哑的声音:“找人把留香园给我封了,从今以后不许孙美娘踏出半步。每日分早午晚掌嘴十次,其余人一概不许踏入。违抗者,送去奴役所。”他一字一句的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夜色越是暗,月光便更加的耀眼。把周围的一切都照的银白一片,像是披上了一层银霜。 房间内点了灯,燕衡站在书案边,一手抬着笔目光呆滞的看着床上依旧脸色苍白的人,她的呼吸越发的微弱,他每一次的触碰都觉得她的身子比上一次更凉。窦太医说,若是今晚都熬不过去,他就回家收拾给王妃陪葬。 窦太医并没有说笑,年过六旬的人,居然哭着求燕衡放过他的家人,他已经活了半百,也剩不了几天了。 燕衡燃着的希望被撵的粉碎,笔尖上的墨汁滴落到宣纸之上,然后晕染开来。他回过神,一把抓起来揉成团扔到一旁,纸团撞上屋脊又弹回来落下燕衡的脚下。他低头看了看,满地的纸团,一片狼藉。 心里酸胀的难受,落笔时手抖得控制不住,字也写的歪歪扭扭的,当最后的落款时,他绝望了!他宽慰自己,林又倾本就是太后送来的探子,他也不过是提前解决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他不能拿整个燕义来赌,若是燕征没有了自己,那整个燕义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火海炼狱。 可是心还是会痛,眼睛里总觉得有什么要涌出来。 最终他苦笑的看着休书,他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坐在林又倾的床边,将休书紧紧握在手中,若是这是她最后的心愿,那他...成全她。 漆黑的夜里,只有月光照进来的清冷光亮,他一遍遍的反复念着休书上的内容。他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念到嗓子都已经沙哑的再也说不出来话。他还在念,他还在期盼,期盼有奇迹的发生。而林又倾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他再也看不到她清澈的眼神,听到温婉带着羞涩的一声“王爷!” 他的手抚上她脸,好凉。他似乎被渲染的整个人都冰冷,开口声音嘶哑的像是被利刀划过:“倾儿...”他叫她的名字,这两个字却像是针一样的扎在他的心上:“休书,给你了!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你若心中有四哥,就醒过来随他去,我也成全你。”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摩挲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 还有什么比让她活着更重要?只要她活着,无论跟谁在一起,无论去哪里,他都认了…… 他突然觉得好累,背负的好累,爱的也好累。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却又怕满脸的胡渣扎痛了她细嫩的手,急忙又放回去。 他坐了一夜,月光的银霜慢慢的淡了下去,东边在深蓝的黑暗之中有一股新的光线一点点破土而出,像是谁的长剑,挥舞之间,划出一轮耀眼的剑影,天光初透。 他多日不上朝,燕征昨日特意派人到府上,让他今日务必上朝。他多希望这一夜可以长到一辈子。 燕衡伸手探了探林又倾的鼻息,感受到她的呼吸,他松了口气,起身离开,却没发现床上的人,手指微微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