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又倾止步,垂目看着地板。汉白玉的地板被灯光打的晃眼,她被那五光十色的光亮闪的睁不开眼睛,转头撇向一边。却正巧对上燕衡的眼神,一瞬间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心在隐隐作痛,燕衡深邃的眼眸中不辨情绪,只是沉默的盯着她。 只是那一眼,便已让她万劫不复。 她克制住想要冲过去的冲动,强装镇定。身边的一切都好似变得灰暗,只有他的周身散着灼目的光泽。他瘦了,五官更加的突出,却捎带了些苍凉的感觉。她控制不住的想要去看,哪怕是余光中,也只有燕衡的身影。 她悲哀的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从他的眼神中,林又倾在也看不到半分的爱意,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的看着她。如今她能够给他带来的只剩下耻辱。悲伤袭来,腹部突然一痛,她皱眉,一只手下意识的捂住肚子。 对不起了,她在心里默默的对还未出世的孩子说。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的父爱,如今她的孩子也如同她一样。因为讨厌她,燕衡...应该也不会喜欢她的孩子吧。 林又倾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巴尔赫已经走到她的身边。他端着两只酒杯,朝着林又倾递过去:“姑娘好琴艺,这杯酒,本王敬你。”他笑着伸出手,要知道出身显赫的他,能矮下身段给一个婢女敬酒,在东胡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巴尔赫以为林又倾一定会感激涕零的欣然接受,却没想到听到林又倾毫不留情面的拒绝:“奴婢身子不适,不能饮酒。王子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她看向前方,连看都没看巴尔赫。 如今她说起奴婢两个字,早就已经驾轻就熟。在她的心里,她早已经与燕衡毫无关系。她,就是九王府的一个奴婢。 她觉得落在身上的眼光越发的冷,果然,她的出现还是让燕衡十分恼怒。她终究,还是丢了八王爷的脸。 巴尔赫一愣,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想到他竟然被一个奴婢给拒绝了,他朝着燕祁看过去,面色也沉了下来,语气有了些不悦的意思:“看来,九王府的奴婢,都将我们东胡人不放在眼里。”这一句话已经不在是一句简单的拒绝那么简单,他直接将林又倾的拒绝归拢到了两国的政治问题之上。 燕祁双眸闪过一丝厉色,赔笑的端起酒杯也走了出来:“怎么会呢?王子多虑了,这贱婢爱开玩笑,不过是句玩笑罢了。”他转头看向林又倾,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瞪大了眼睛威胁她:“是不是呀?”他问林又倾。 林又倾只觉得头痛欲裂,全身都在发冷,手心却热的出汗。她没有搭理燕祁的话,也漠视巴尔赫殷勤的笑意,将头扭想一边:“不能喝”。 场面再次冷下来,这次连燕祁都显得尴尬。巴尔赫的脸色已经极其的难看,林又倾的无视在他看来,就是燕义对东胡的蔑视。巴尔赫冷哼了一声,冲燕祁道:“看似,这绝非是玩笑。九王爷今日是故意想给小王难堪才对!”感受到自家主人的怒气,巴尔赫的随人也一脸恨怒的摸上了腰间的弯刀。 燕祁气的咬牙切齿,却还要故作笑意的打圆场:“王子言重了,这酒,今日我一定让这个贱婢喝下去。”他突然端起酒杯,一把捏起林又倾嘴就往下灌:“给我喝下去,喝不完,今天你就别想活着出去。”他发狠的说。 一杯酒灌在林又倾的嘴里,她呛得剧烈的咳嗽。她有了身孕,不能饮酒。当燕祁松开她的时候,林又倾跪在地上使劲扣着喉咙,想把那些酒吐出来。她扣到自己使劲的干呕,酒还没吐出来,突然脑袋后面一痛,燕祁抓扯住她的头发使劲往后拽。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壶酒,酒当头浇下来来,她被蛰的睁不开眼睛,死命的摇着头。燕祁却在一次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 燕祁得意的笑着,声音刺耳尖锐。 她拼命的挣扎,哭了出来。两只手胡乱的抓,却总是扑了空。她那么想保护这个孩子,却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够了!”一声断喝响起,浑厚的声音中带着愤怒,在堂中回荡。 燕祁根本不理会,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邪恶的笑着。 六王爷燕怀拉住正要起身的燕洵小声道:“四哥,这件事你万万管不得。” 燕洵冷了燕怀一眼:“松开!”他已经急了,挣脱开燕怀的手走上前去。他若是在坐以待毙,那今生谈何还有脸面来见林又倾。他几步冲上前,一把拉开燕祁,将林又倾从燕祁手上抢过来:“九弟,你真的太过分了。” 林又倾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身子滚烫,虚弱无力的倒在燕洵的怀里。终于有人能来救她了,她喊了一声:“四哥!”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还是酒,本想说句感激的话,还没开口人便昏了过去。 “你凑什么热闹?”燕祁的脸色极冷,当着巴尔赫的面,觉得自己颜面扫地。他看着燕洵狠声说道:“这里是九王府,我看你们谁敢拦着本王?” “我敢!”语气毫无起伏的两个字,却让人背后一凉。燕衡转身一把抽出身后侍卫的佩剑,脚尖轻点地,人飘然落在燕祁的身后。他的浑身的散发着冷意,一双眼睛里好似常年不花的冰山。俊美的面容冷凝,望一眼都让人浑身颤栗。 燕祁听到声音转身时,正好对上燕衡指向自己的长剑。剑尖离他的眉心只剩半指的距离,他微一皱眉,额头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流下。他万分没想到,燕衡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当着东胡王子的面,拔剑相对。 巴尔赫的随从一看情况不对,急忙喊了一声:“保护王子!”纷纷拔出弯刀,将巴尔赫护在当中,警觉的看向燕衡。八王爷的剑术,刀锋凌厉,招式惊奇。巴尔赫的随从都提了十二分的精神,一刻都敢松懈。 燕洵摸了摸林又倾的额头,烫的他急忙收回手。他几乎毫不费力的将打横抱起林又倾,她消瘦的让他心疼。他皱眉看着怀里的人,对燕祁恨入骨髓。但却还是顾全大局的朝着巴尔赫解释道:“这位女子,并不是奴婢。而是本王的知己之交,曾经的...”他犹豫的看了一眼燕衡,说的很艰难:“八王妃!”他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不知为何会落入九王府,其中原因,等本王查明,自会给王子一个交代。” 巴尔赫了然的点了点头,惋惜的看了林又倾一眼。燕洵怀中的她,紧闭着眼睛的样子都让人沉迷。他叹了口:“我记得燕义有句老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如若真如四王爷所说,那该怪本王唐突了。” “不知者不怪罪,王子大肚,本王感激不尽。”燕洵硬扯出一个笑意,朝着巴尔赫点了下头,抱着林又倾疾步离开。 燕衡与燕祁依旧保持着对立的姿势,无声之中眼神已经交战了几百回合。 “燕衡,你居然敢当着东胡小王子的面,拔刀相向。有辱我燕义国风,你就不怕我到皇上那里参你一本吗?”燕祁恶狠狠的说,却不敢妄动。 燕衡不屑的一笑,依旧是那不咸不淡的语气:“你可以试试。”他扔下这一句话,举着剑慢慢的后退跟上燕洵离开的脚步。 外面的雪下的越来愈大,鹅毛大雪在空中纷飞,目及一片雪白。脚踩在地上咯吱的响,燕洵将身上的大氅裹在林又倾的身上,不停的用脸触摸着她的额头。她烧的已经失去了意识,任凭燕洵如何叫着她的名字,林又倾依旧紧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站住”燕衡轻身一跃,落在燕洵的眼前,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把她交给我。” 燕洵并不理会,撇了他一眼,绕过燕衡继续往前走。突然一把长剑抵在他的肩上,他听见燕衡冷酷的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他知道燕衡的已经隐忍到极限,他真的会杀了他。 燕洵没有在执拗,因为她了解林又倾。从刚才林又倾进门开始,他从她的眼神中就看到了哀伤与不舍。她的琴音,流露出她心中的伤痛与对燕衡的怨恨,那是爱如骨髓才会心生出来的悲凉。他知道,她是想跟燕衡走的。 燕衡收回剑,随手一挥,长剑没入一侧的树干之中。他从燕洵的手中接过林又倾,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他瞬间眉头深锁,那么厚重的大氅裹在身上,她却依旧连一丝分量都没有。他转身疾步上了马车,即使抱在怀里,他还是有着一种给莫名的恐惧。他将林又倾又往怀里紧了紧,缓缓的闭上眼,心中的酸楚慢慢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