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 连时突然加重,叶寻就说不出话来了。 除了感觉鼻息愈发微弱之外,还很疼。疼的她想哭。可是她自己又是一个流不出泪的人。尽管眼眶热得发胀,像是被火燎到一样,却硬是挤不出一滴水。 她知道,现在的连时是真的想要捏死她的。可又不知为何,明明扣在她劲间的手紧的要死,却慢慢地,留出一丝供她挣扎的空隙。 叶寻抓住连时的手,视线昏蒙,描出他无比冷硬的脸部轮廓。那双曾经暖如晨阳的眼睛,现在看来,除了冷,其他的她都看不太懂。 她也能闻到他手上的味道,是竹林中的青叶,和方才救她时粘上血的腥味。 这种味道叶寻很熟悉,闭着眼都知道是她自己的。不会错。 连时的目光凌厉到让人胆寒,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唔……”叶寻用指甲抠了他的手腕,心道:你是不是傻,掐着老子脖子,气儿都喘不顺的,还回答你祖宗! 这时候,逐影已经爬起来了。一见眼前情况,唯恐连时再咔嚓一下将叶寻的脖子给扭断,忙上前制止。 连时敏捷一圈,阻挡去逐影的同时,让叶寻半斜半靠在他身上。威胁之意尽显无疑。 “退开!” 逐影拧眉,果不敢轻举妄动。而那个洪余,真真是个门神,忠实而毫无立场的守在连时身边。 叶寻身子这么一转,腰扭的快要像个麻花,很痛苦地去掰他的手,“松、松点儿……” 连时照做,不过还是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 “咳,能、别这么……热情吗?”刚能开口的叶寻,声线格外粗哑。可都到了任人鱼肉的地步,也难挡一副天生的轻挑模样。 连时手一抖,忍不住想要用点儿力气将她直接捏死。 叶寻就知道这话对他是很有用的。连时这人最反感别人来逗弄他,言语也好,行动也罢。总之,从年少时就是这样的。 最关键的是:这人……他还怕痒! 也不嫌丢人的。 于是瞅准机会,她两指往连时腰间一点,像是一条溜滑的鱼,眨个眼就游了出去。 “呲啦——” “咳咳咳,我告诉你,别动不动拔刀来吓我!”叶寻躲在逐影身后,揉着痛极的脖子,单露了脑袋出来。 道:“先放下,有话好好说。” 连时面容紧绷,砖头似的,没有动。 叶寻心道:他都不应当取一个如此有诗意的名字,如若是她的……呸呸呸,如果是她,就该恰当的换个字——石,石头的石! 抬眸看向那块坚硬巨石,叶寻狡黠窃笑,然后便道:“你要问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告诉你就是,费那么大力做什么?” 不好的直觉再次造访,连时意外的没有出刀阻止,只冷目流转,盯着她印有深重指印的脖颈。 手碰到痛处,叶寻倒吸口气。然后就见她冲连时挑了挑眉毛,风流与浪荡,顿时从嘴角漾在眼尾。“本公子行不更名,就叫叶寻。金枝玉叶的叶,寻寻觅觅的寻。你要对本公子感兴趣就直接干脆点儿,别偷偷摸摸、动手动脚的,本公子扛不住你这么撩,会……” “把持不住”四个字最后没能说完,她立刻闭嘴了…… 因为连时的刀没挥过来,洪余扶住刀柄,一双金鱼似的大眼,瞪得要吃人。 “好嘛,开玩笑的!”叶寻道:“你们有时间掐我脖子,不如想想这死阵怎么破,性命攸关晓得不?” 连时却轻笑,“你不必刻意转移注意。” “嘿,这话什么意思?”叶寻假模假样地撸了撸袖子。 提起钩月,连时漠然转身背对她,继而垂目在地面上划了一道,“叶居士明眸慧智,自当心澄如镜。” 叶寻:……到底还会不会好好说话了? 她在背后放肆地鄙了连时一眼,“本公子最讨厌你们这种不会捋直舌头的人了,闲了没事说个话,拽什么拗口句子,嘁!” 连时没再回应,只手中阔刀接二连三挥动不停,将满地硬土戳成纵横交错的古怪图文。 有细小的石子崩过来,叶寻与逐影无声相觑,才禁不住内心的好奇小步挪了过去,“你鬼画符呢?”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连时耳后,他不自觉地颤一下肩膀。手中冰刃乍停,他略感不耐,又不动声色地往旁侧避开几寸。 “别挪了,”叶寻道:“那边三步半,踏上去风就又要来了。” 连时侧眸,“嗯?” 叶寻道:“你方才踩的位置!”她记忆力还不错,就算无青竹为参照,她瞄一眼也能瞧得出是那处没错。 连时不相信叶寻这个人,但是还勉强相信她的判断。他不再挪步,也没想与她搭话。 叶寻偏头,静静地打量了片刻。认真的时的宣王殿下,果然是最好看的。没有过于冷硬的边角,突然让她有种软软的、很好欺负的错觉。 于是她就不老实了…… “滚——”连时连余光都没投给她,却奇迹般注意到她抬起的手。 武人的知觉,确实灵敏的讨厌!叶寻颓败地抿抿唇,滴溜溜转动几周瞳仁,很快找到了缓解尴尬的话题,一本正经道:“又想哪儿去了?本公子是要提醒你,画的图错了!” 连时:…… 他冷冷转身,不发一言地瞪着她。 “别这么看我,再瞪也是错的!”叶寻状似无意地扒拉一下砰砰乱跳的胸口,“咳咳,刀给我。” 连时:…… “让你给就给,啰嗦什么?”叶寻一把抢了过来,掂了掂还挺重,“看好了——” 连时默画的,是围场的整体布局。叶寻哗啦哗啦两下,就着连时划出的印子去二添三,又加了几个圆点,组成个相差无多,却明显精细不少的图。 “这才是真正的六围布防图嘛!”叶寻握着长刀,以袖子抹了脸,“这里呢,是我们从莫窟楼走出的位置……” “你说什么?”连时突然打断了她。 “六围啊!”叶寻惊愕,“怎么了?” 连时薄唇微抿,肃然垂首,俯瞰着地面上的几条深浅不一的线条…… 他为何会到史家别院来? 常混迹在城南黑市的人,都知道那里流传着一种猛虎食骨图。图上,生虎咬人,分而食骨,张张栩栩如生。廷尉府暗线传来消息,探听此种图画的拍卖价格,已经攀升至几十辆到几千两不止。而城中一些颇有名望的官宦世家,也暗中参与到黑市拍卖里,且只多不少。 很巧的是:自城外解尸案被挖出之后,黑市拍卖连续半月没有出现过。 这种图,便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六围养乐》。 连时原还不太明白:为何如此血腥而残忍的画,会取一个说文雅又不文雅,完全不搭边的名。可联想一下围场之内的情况,也就说得通了…… 静默片刻,连时敛起游走的神识,两拳紧攥,道:“你继续。” “呃……好吧!”叶寻轻舒口气,以刀尖在另一处戳几下,“这是侍卫防守的位置,这里来回巡逻的,是狱刑监的衙役,这是有个进口是……” 连时侧眸,明暗不明的视线,倏然之间锁定在叶寻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却跟刀子刮一样,让叶寻浑身上下都刺刺的,极不舒服。 这就太要命了。她瞬时口干舌燥,嗔了他一眼,“干嘛,又对本公子想入非非了?” “……”连时剑眉微拧,闷沉道:“本王只是觉得,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叶寻脑子都不用转的,无缝对接,“本公子对你身上更熟悉,摸了还抱过的,且你也没亏,也抱过我!” 连时面色陡然一转,犹如风暴来临前夕的暗潮慢涌。 “好好好,我不再逗你了!”叶寻连忙收了刀递给他,不忘最后打趣一句,“每天跟个被调戏的小媳妇儿一样,你说你脸皮怎么那么薄?” 逐影:噗嗤。 叶寻发现有点儿过了。正要用尽一切力气保命为上,却见连时稳然而立,好像是适应了他的没个正形,居然没有一刀劈死她?!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叶寻:“哈哈哈,我还是说六围的事吧!你知道什么是六围吗?” 连时倒也配合,颇有一种忍辱负重之气,摇头,“不知。” “本公子告诉你,这传说的六围就是……” 说起这个围,应是都不陌生。倒是这“六”,到底由从何而来,便要就着画在地上的布防图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