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韵在格勒居住的社区,有一对老华侨夫妇,种植了很多茉莉花,属于“资深茉莉花玩家”。林韵出生在闽省,采过茉莉花苞,品过正宗茉莉花茶,但在老夫妇面前,对茉莉花的了解显得那么“匮乏”。茉莉分为单瓣、复瓣和重瓣三种,其实林韵只见过前两种。单瓣茉莉花花苞尖尖的,像铅笔,开花时只有一层,花期较短,但花香最浓;复瓣茉莉花花苞是鼓鼓的,像小铃铛,开花时有两层,花期较长,花香不是很浓;重瓣茉莉花最大,开花好几层,花期最长,但花香已经很淡了。林韵在老华侨家第一次看见了虎头茉莉、宝珠茉莉、菊花茉莉、狮头茉莉,简直大开眼界。可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老华侨夫妇养的茉莉花极好,生机勃勃,绿意盎然,花香袭人。林其昌也常常来观赏这些茉莉花,大为赞叹,作为传统儒生,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不能少。 记忆有时候就这样拉开闸门,猝不及防,林韵骑着自行车回家,时间仿佛回到九年前,暑气散尽的傍晚,有个人小心翼翼的教她骑自行车,她歪歪扭扭的骑着,路边的路灯发出淡淡的灯光。又如孩提时代,混迹于那片茉莉花田,玩耍厮打,不亦乐乎,脖子上挂满串成一串的茉莉花苞,清香异常。林韵大学生涯最后一年的恋情又无疾而终,感觉就是不对,或者说还是不想将就。林韵承认自己有时候很自私,很作,一年前,她亲手浇灭了庄逸对她的最后一团眷恋的火焰,庄逸这座随时喷发的活火山,迅速转入休眠期,变成死火山。庄逸很好,但可能是他还没有好到让林韵能够不顾一切的放弃所有,留在一个家庭中。出生于单亲家庭,可能对于家庭的印象永远不可改变的倾向消极和悲观,可能只是单纯的没有准备好接受和给出这样神圣的承诺。每个人心中都有阴暗面,即使外表再乐观、再豁达。正因为如此,刘莹莹一票否决了林韵。 恽盛年恽司令的父亲恽老爷子已在弥留之际,恽司令平调中部战区,侍奉恽老爷子终老。有一天,恽老爷子做梦,梦见之前久未居住的位于内务部街的房子紫气东来。恽老爷子自己嘀咕了半天,没什么答案,就叫司机拉着他去内务部街的房子。房子多年无人居住,偶尔有人打扫,年久失修,只是小院中间高大的牡丹花甚为醒目。恽老爷子记得这棵牡丹花曾经半死不活的,想不到突然长这么大,细心数了数,已经22个枝条了,因为花期已过了好久,无人剪枝,枝头上顶着五角星式的牡丹花种子,肥硕异常。恽老爷子又数了数种子,99个,大数吉利数。恽老爷子想了半天,打电话问恽司令林韵的年龄,恽司令十分惊奇,作为家庭禁忌,林韵从不被提起,不过还是告诉恽老爷子林韵今年22岁。种种疑点汇聚到林韵身上,恽老爷子觉得这个孙女可能不简单,决定要召见她。这个决定很简单,操作却很困难,几乎全家人都反对,同时,林韵也不会来,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三方拉锯战了快两个月,恽老爷子都住进了ICU,三方勉强达成共识,法国友人来探望恽老爷子,林韵是翻译。 这场见面很正式,那天恽老爷子回光返照,精神状态极佳。恽家老小,悉数到场,法国友人确实不会汉语,林韵认真翻译,但全程与恽家人无交流,眼皮都未抬一次,整个场面气压极低。法国友人自然是感觉不出来,他以为这种氛围表示庄严、肃穆、正式,林韵却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林韵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语调婉转动听,颇有大气象。恽老爷子心中了然,此女,非善类。 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庄司令还是来看望恽老爷子,庄逸负责开车。庄逸停车的时候,看见林韵和法国友人,两人就这样不期而遇了。下车的时候,庄司令直接说:“你就不用进去了,我还有事,一会让司机来接我,你先走吧!”说完转头就走,留下庄逸、林韵和法国友人。故人相见,庄逸提议,一起吃个饭,林韵答应了,随即送走法国友人,上了庄逸的车。 京省夏日,暴雨如注,雨刷拼命的摇着,挡不住瓢泼大雨,挡风玻璃的视线依旧模糊。车内和车外有温差,车内湿热的空气碰到冰冷的挡风玻璃,玻璃上起了一层哈气。汽车开启空调除湿模式,空调声大作。雨声、雨刷声、空调声、外面机动车的鸣笛声、行人的叫喊声.....喧嚣吵闹。车内的两个人,静默异常。最终庄逸打破宁静,说:“你今天看起来状态很不好,是因为翻译出错了?还是碰见谁了?” 林韵侧着头,用手在侧面的玻璃上一圈一圈的划着,说:“碰见谁了,翻译很成功。” 庄逸说:“是不是很压抑?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林韵说:“是。” 庄逸说:“找个地方,吃顿大餐,洗个澡,睡一觉就好了。” 林韵说:“好。” 两人吃了粤菜大餐,然后找了一个视野好的茶座,烹茶煮雨,听花望山。雨还在下,正如林韵的心情,早已大雨滂沱,糟糕透顶。窗外有竹林,雨洋洋洒洒,苍翠异常。小池塘里的有睡莲,伴随着雨的打击,上下震动,绿肥红瘦。山其实是假山,怪石嶙峋,形成一个障境。人的性格都是多面的,林韵此时只觉得这个生活姿势最舒服,有人陪着自己,索性任性一下。庄逸和林韵讨论了三个著名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林韵后来说:“还有人经常提这三个问题。” 庄逸问:“谁?” 林韵说:“小区保安。”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是境是心是人间,林语堂说过,人生幸福,无非四件事:一是睡在自家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饭菜,三是听爱人讲情话,四是跟孩子做游戏。两人自嘲着,同是天涯沦落人,四条一条没沾上。此时的庄逸已经是一个成熟、隐忍、位高权重的男人,六岁的年龄差距总会给一个22岁的小女孩无法容纳的新鲜感。但那三个著名哲学问题将彼此束缚的紧紧的,反对的人又太多,怕给不了对方幸福。或者林韵明确知道“我要到哪里去”,事情也会变得简单起来,但年少的林韵还是不知道,只有当生活不断碾压,林韵才会明白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