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初十是会试发榜的日子。 国子监被书生们围的水泄不通,榜单前,忽而有人尖叫,忽而有人悲泣,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京城的百姓早已司空见惯。 …… …… 望江楼。 “我说王公子……” 余梦一边敲着王宥之的房门一边说:“今天可是国子监发榜的日子呢,你怎么还在睡觉呀?” 过了许久,屋里才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声音:“那个有啥好看的,反正我又考不上咯……” 王宥之踉踉跄跄地打开了房门,揉着似乎还未睡醒的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怎么你比我还着急呢?你家真有亲戚考这玩意儿?” 余梦摇了摇头:“不是呢,我今天要去国子监办点事儿,所以正好喊你一起去呢。” “哦……”王宥之眯着眼睛“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那个榜我没啥看的。” 说着便转身又想往床上走。 余梦见状,一把拉住他,“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真睡得着啊?快些,跟我一起走。” 王宥之老大不情愿地挣扎了一番,却还是没能拗过余梦,他穿好衣服,几乎是被余梦拖着下的楼。 “喂~我说……” 王宥之游魂一般的被余梦拖着走在大街上,有点跟不上节奏:“就你腿长是吧?就不能慢点走啊?我衣服很贵的好吧,拽坏了你赔我啊?” 余梦好像丝毫没有要放慢脚步的意思,他看都没看王宥之,一本正经的说:“哪有你这样读书的,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还嫌我走的快,你看别的读书人,一大早就在国子监外面杵着了呢。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我急啥?这就好比别人家的媳妇儿,你再惦记,他不也是人家的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王宥之一脸的不以为然,“吃完午饭我就回扬州了,不然回去晚了,我家老爷子该误会我在京城等着授官爵呢。” “你倒是想的很开啊。”余梦突然觉得王宥之有些好笑。 王宥之双手一摊,“可不是嘛?考上考不上不都得活着呀,不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嘛。再说了,我家里又不缺那点俸禄。” 余梦摇了摇头,他觉得这王宥之真的是吊儿郎当惯了,富家子弟的毛病在他身上倒是都齐活儿了。 …… 国子监门外。 余梦叮嘱王宥之看完榜后就在门外等他,然后径直地进了国子监。 王宥之撇了一眼榜单,除了人还是人,心想:“你们这群人是想当官想疯了吧?看一眼不就得了,老是挤在那名字就能上去了?” “来,让一让,让一让。” 王宥之用力地挤进人群,扫视了一眼面前的榜单,惊讶地嘴张的老大。 “哇……这应天书院这么厉害的啊!” 王宥之看傻了眼,榜单前二十全是应天书院的门生,二十名之后便是一批开封书院,第二张大榜才稀稀落落的出现了秦淮书院以及其他各路书院的字样。 不出王宥之所料,三张大榜上的确都没有他的名字,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 “我们的王第一是不是改名字了呀?” “应该是吧,不然怎么看不到他名字呢?” “对对对,那个第一名江百川应该就是他改的名字。” “哈哈哈~” “……” 秦淮书院中第的书生们纷纷围了上来,对着王宥之一个劲儿嘲讽起来。 王宥之气的直翻白眼,推开人群一溜烟的跑了。 …… …… 【两个时辰前】 国子监,郭世名书房。 “快去把曹时叫来” 郭世名一边整理案上的榜文一边对小卒说。 过了不一会儿,曹时踏着迅疾地步伐走了进来。 “事情进展地如何?”郭世名语气尖锐的问到。 “回禀大人,按您的指示城门已经全部封锁,考生午时之前绝对出不了城。大人尽管放心。” “甚好。”郭世名穿上外衣,指了指案上的榜文对曹时说:“看好这些榜文,在我回来之前切不可张扬出去。” 曹时点了点头:“是,大人。” …… 【一个时辰前】 皇宫,议事殿。 “禀报圣上,大理寺有本上奏”大理寺少卿马于执奏折出列。 “何事?速速说来”皇帝说到。 “此次会试,国子监祭酒郭世名监督不力,致使考题提前泄露,有违圣命,望陛下严厉查处,不可轻饶!”马于义正言辞。 皇帝皱了皱眉头,望着郭世名:“果真有此事?” 郭世名似乎并不慌张,他横跨一步,走出队列,跪倒在地。“回禀圣上,确有此事,臣正想向您报告。” “大胆郭世名,你犯此重罪,语气竟无半点悔意!”礼部尚书出列愤愤地指责郭世名。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 “回禀圣上,关于此事,还望陛下听我说明原委。”郭世名伏地,语气中透着诚恳:“周不全我已观察很久,然而此人行为向来谨慎,不露端倪,所以一直苦于没有证据。此次我让他担任主考官正是我设的一个局。” 郭世名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此番安排,我在国子监内部一直暗中追查。然而我却私下得知司情衙门早在会试之初就派人混入国子监,开始调查周不全,而且在全城所有客栈都设有眼线盯梢进京考生,想必关于周不全的案底,他们早已比谁都清楚,却不知他们为何就是不报给圣上您。” 圣上面露不悦,“司情衙门何在?” 慕容长司赶忙上前跪地应到:“臣司情衙门掌印慕容长司谨听圣命!” “周不全泄题之事,你事先是否知道?”皇帝声色严厉地问到。 “知……知道。”慕容长司跪在地上,额头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下来。 皇帝大怒:“为何当时不报,非要等到今日让大理寺来报?到底是何居心?” 慕容长司吓得直哆嗦,声音开始变得颤抖起来:“我……我不知情报是否属实……所以……所以想等榜单出来再确认。” “怕是想置郭世名于死地吧!”皇帝站起身子,瞪着慕容长司大声训斥到:“要你司情衙门何用,得到消息不报,要你何用?!” “臣……臣知罪。”慕容长司吓得已然脸色惨白。 “郭世名,事情你可处理妥当了?”皇帝转身问郭世名。 郭世名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回禀圣上,周不全在考试结束后已被我暗中派人管制起来,试卷之事我也事先做了安排。” 皇帝显得宽慰了许多:“细细说来。” “调查之初,我并不能确认情报是否属实,同时怕人心不稳,所以不敢枉然取消会试。安排考场时,我特意命曹时将应天书院单独分到一个考场,试卷下发时发了两份,卷上注明两卷中,考生可任选一份作答,其中第一份是被泄露的那份,而第二份则是我临时替换的一份。而其他考场只发了第二卷。”郭世名有条不紊的叙述着:“然而,阅卷时让我大为吃惊的是,应天书院一百门生全部选的第一份,而且无一落第。” “所以今日之榜,由原本打算录用的两百人扩充到了三百人,其中一百人是专门为应天书院所设”郭世名说着微微抬起来头,“应天书院那一百门生如何处置请皇上明示。” 皇帝听完面露喜色,“暂且不要惊动考生,免生祸乱。刑部暗中提审周不全,对外切不可透露半字,等提审结果出来,那应天书院的一百门生再做定夺。目前不要泄露风声。” “是,皇上。”群臣纷纷应允。 “司情衙门掌印慕容长司罚俸半年,明日上交一份思过书好好反省,退朝!”皇上说着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慕容长司。 …… …… “没用的东西!”白首站在书房里把桌子拍的啪啪响,“第几次了?你说这是第几次了?那么一大群人还斗不过一个书生。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 慕容长司尴尬地坐在椅子上,还没从惊恐中缓过神来。 “我看这郭世名好像没那么简单!”慕容长司语气凝重。 “我看是你们太废物了!”白首气的直哆嗦。 “大人,您有没有发觉……”慕容长司迟疑了一会,然后说:“您有没有发觉,皇上好像在有意袒护郭世名?” 白首闻言,冥思了半晌,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却始终一言不发。 “莫不是皇上他,意识到了您……”慕容长司面色变得有些惊恐“我们是不是该收一收锋芒了?” 白首依旧不说话,慕容长司显得有些着急,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想要缓解内心极度不平的紧张感。 “这郭世名应该是注意到司情衙门了,他这次给周不全设局是假,给你设局估计才是真正的目的!”白首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日后多防着些,这郭世名醉卧之意不在酒啊!” …… 此时的慕容长司隐隐的感觉到,似乎有一双手正在悄悄接近他的咽喉,如果稍不注意,很可能自己的身价性命就会转眼葬送。 曾经那个书生气很重的郭世名似乎逐渐褪去了那抹掉书袋式的稚气,俨然蜕变成了一个对手的模样。 慕容长司谨慎地望了一眼正在思忖的白首,觉察到了一阵触碰心底的不安。 …… …… 国子监。 “把这些榜文先收起来,通告下去,让上榜考生静候授职事宜。”郭世名对曹时说。 曹时点了点头。 而就在此时,一名小卒疾步走了进来, “曹大人,外面有一位少年说要见您。” “少年?”曹时想了想,大概知道是余梦又来找他。 “让他等我片刻,我和郭大人说完事情便过去。”曹时对小卒说。 小卒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曹大人有急事要办?”郭世名看着曹时,面露诧异。 “一位外地的朋友”曹时微微地笑了笑,“可能路过京城,找我叙叙旧吧……” 郭世名会意地点了点头:“我这的事情就是这些了,别让你朋友久等了,快些过去吧。” “那下官先告退了……” 说着,曹时转身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