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尤嘉和林氏离开夏家时,脸色阵青阵白的,十分难看,徐氏有留她们再多坐一会儿,但林氏声称家中还有些紧要事情,匆匆走了。 明明就是特意来解释误会的,家中又怎会有紧要事情急需处理? 徐氏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说了些客气话,而后遣了绿屏去送客,唯留下错愕不已的月连笙还在厅子里。 “连笙怎的一直站着?”徐氏看向月连笙,笑得可亲道,“快些坐。” “不了,娘,我站着就好。”月连笙将自己从错愕中扯回神。 “站着做什么,又不是下人。”徐氏依旧温和地笑着,“来,到娘这儿来坐。” 月连笙这才揣着仍旧紧张的心走到了徐氏身旁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许是她太过紧张小心而绷直着身子僵僵的坐姿过于明显,只听得徐氏又对她道:“连笙可是觉得我太过凶恶了害怕我?” 徐氏的问题很是突然,突然得月连笙赶紧摇摇头,急道:“不是的不是的,娘是连笙见过的最温和可亲的夫人,怎么会凶恶?” “那你坐在我身旁怎的这般紧张不安?”徐氏又问。 月连笙瞬间红了脸,像被人逮着了尾巴似的惊慌地看了徐氏一眼,而后忙低下了头,嗫嚅道:“我,我……” 她知道她没什么见识,也很上不得台面,如今嫁入夏家这样的高门大户,若是不小心些的话,她怕自己会出什么差错。 “呵呵……”徐氏非但没有嫌弃厌恶,反是轻轻笑出了声,“真是个实诚的傻姑娘。” 月连笙这会儿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此时,有丫鬟端了些糕点上来,放到了月连笙身旁的茶几上。 白玉般的磁盘里卧着几个粉红粉绿捏成花儿模样的水晶糕,看起来美味可口又煞是可爱,是月连笙只远远瞧见过却从来没有机会品尝过的糕点,令她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 她记得她答应过连绵,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买一个给他尝尝的。 可她一直没有做到。 “今晨可是只顾着照顾言儿还没有吃早饭?”徐氏将月连笙紧张小心又谨慎的模样看在眼里,眸中很是怜爱,“这是我让厨房特意给你做的,倒不知合不合你胃口,你先尝尝。” 月连笙极为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徐氏。 这是……特意做给她吃的? 本一直在瞧着月连笙的徐氏此刻却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厅子外那绿意尤在的庭院,不紧不慢道:“连笙,你觉得你大伯娘和姐姐今儿前来是所为何事?” 月连笙抿抿唇,摇了摇头。 她不知她们前来所为何事,但她知道,她们前来绝不会是因为好事。 徐氏没有将林氏母女俩前来的目的告诉月连笙,反是又问她道:“那连笙你觉得你大伯娘和姐姐为人如何?” 月连笙不知徐氏为何会突然这般问,她不喜甚至厌恶大伯娘和月尤嘉,但她们始终同是月家人,月连笙觉得自己不能也不该在旁人面前说她们的不是。 可让她昧着良心说她们挺好,她做不到,她说不出口。 是以她嚅了嚅唇,老半会儿都说不出什么来。 方才端上糕点的丫鬟此时又端了一盏茶水上来,却不再是放到月连笙手边的茶几上,而是将茶盏递给了她,恭敬道:“少夫人,请喝茶。” 月连笙从小到大从未由人伺候过,眼下这般她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将茶盏接过,但在一瞬之间她又想到她如今的身份是夏家的少夫人,万不可让夏家失了颜面,因此她故作镇定地将茶盏接过,却捧在手里迟迟没有将盏盖拿开品一品盏中茶水。 徐氏这时又转过头来看她,面上尤挂着温和的笑意,眸子里还露出了些许满意之色,是月连笙看不懂的眼神。 因为她觉得她浑身上下没有哪一丁点儿是能让徐氏满意的地方,若换做月尤嘉,那才有可能,毕竟月尤嘉有着人见人赞的容貌和身姿,而且大伯从小就给她请了先生教她读书习字,在外人面前,她向来是知书达礼娴静淑德的。 所有如娘这般的富贵人家的婆婆,心中的儿媳应都是月尤嘉那般的姑娘才是。 “这是红枣枸杞茶,选的最好的红枣和枸杞,冬日里喝这般的热茶对女人身体很是有好处,平日里可曾有自己泡来喝过?” “没有……”月连笙摇摇头,平日里她全是在照顾娘和连绵,从未有时间照料过自己,更没有品茶的时间,而即便是有空暇时,家中也没有多余的银钱让她花。 她更不知道女人喝茶还有时节讲究。 “那就快尝尝。”徐氏看月连笙的眼神有些像在看自己的亲闺女似的,带着几分欢喜,有带着几分疼爱,却是与她方才看月尤嘉的眼神完全不同。 她方才看月尤嘉时的眼神虽有赞赏之色,却没有眼下看月连笙时的喜爱。 打开盏盖,一股香甜好闻的红枣味便扑鼻而来,几颗去核切半的胖红枣和几粒枸杞漂浮在枣红色的茶水面上,颗颗粒粒都饱满非常,一瞧便是上好的食材。 月连笙轻轻啜了一口茶水,入口一点儿不烫嘴,还带着一缕甜丝丝的味道,好喝极了。 “可还习惯这味道?”徐氏含笑着问。 女子向来都偏好甜味的东西,月连笙也不例外,甜丝丝的红枣枸杞茶好似让她浑身的紧张放松了些,但见她此时轻抿着嘴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喝,谢谢娘。” “有什么好谢的。”徐氏笑意更浓了些,眸子里的喜色也更多了些,“快些尝尝糕点,再放着可就不好吃了。” 月连笙这才夹起一块水绿色的糕点放进嘴里,甜而不腻,好吃极了,让她还没将糕点完全咽下就先忍不住笑着道:“好吃。” 说完之后月连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徐氏面前,而不是在自己亲娘面前,不由又紧张了起来。 “既是喜欢吃,以后我就让厨子多做些糕点给你吃。”徐氏可亲得就像是亲娘,而不像是婆婆。 月连笙很是受宠若惊。 “连笙,你可知我心中对你是作何想的么?”徐氏一瞬不瞬地看着因腼腆而微红了脸的月连笙,忽然问道。 月连笙没有回答,因为她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甚至紧张得连摇头都忘了。 徐氏一点不介意她答是不答,只自己笑着道:“我觉得我们夏家能娶到你这么个儿媳妇,是我们夏家的福分,更是言儿那孩子的福分,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开始便这么觉得。” 月连笙震惊非常,她心里只求夏家不嫌恶她,万万没有想过她能让他们满意,更不敢想他们会觉得她好,哪怕一丁点儿。 “我活了四十几年,陪同老爷做生意二十载,更经历过人生的跌宕,我见过的人太多太多,多到我能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得出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不知是回忆到了什么样的过往,徐氏感慨的话语气有些悠悠,但不过一句话完,她又对月连笙笑了起来,“所以,我一眼就看得出你是个好姑娘。” 徐氏含笑的眼神里又揉进了娘看闺女时的那股疼爱,让月连笙一时间不敢置信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大伯一家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平日里为人做派如何我也多少有些了解,还有昨日你回门所发生的事情,我也知晓。”徐氏端起茶盏,徐徐喝了一口茶水,月连笙惊诧地看着她。 从跨进夏家大门开始,月连笙觉得自己一直处在紧张与震惊中。 他们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她断断没有想到过的,如何能不令她惊讶? “娘……你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温言说的?可是温言昨日回来之后根本就没有和娘说话的机会啊,也根本没有交代绿屏那些话的机会。 “当然。”徐氏微微一笑,好像知道月连笙心中疑惑些什么似的,道,“竹子那孩子可从不会隐瞒我什么。” 月连笙这才恍然大悟。 之所以没有想到竹子,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夏温言昨日在月家撂下过些什么话,更不知道他因此还动了怒。 “你那大伯娘和姐姐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挺是了得。”徐氏轻轻的笑意里带着一丝嫌恶,“我却是没想到她们竟会不请自来,真真是将‘恶人先告状’一句话整弄得贴切,却当我是瞎子分不清是非黑白么?” 徐氏平日里待人温和,却不表示她像寻常深宅妇人那般井底之蛙,她的心思向来聪慧,只不过从不张扬而已。 该看得清的,她几乎没有一样事情是糊涂的。 “那绿屏……”既然娘都已经知道昨日的事情,为何绿屏还要再说一次? 而温言在他们家里说过的话,除了她不知道之外,怕是谁人都已知晓了。 “那自是言儿放心不下你。”徐氏笑得有些乐呵,她的心情似乎很好,“言儿定是有交代过绿屏随时跟着伺候你或是时刻护着你。” 月连笙的脸又红了。 “不过竹子只是将言儿昨日交代下的话告诉我,却没有告诉我一个事儿。”徐氏愈笑愈欢喜的模样,“我还是方才从你那姐姐说的话里才知道的。” “什么事儿?”月连笙有些好奇。 “就是……”徐氏故意顿了顿,好像吊一吊月连笙的胃口似的,见她也想要知道,才又道,“言儿昨日生气了。” “要知道言儿那孩子性子温顺,从小到大几乎不曾生过什么气,他会生气得当场不给你大伯一家颜面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看来那气生得不小。” “连笙,言儿心中可是真的有着你。” 徐氏笑得很是高兴,言儿喜爱的姑娘,她又怎会不喜欢不护着? 月连笙则是脸红到了脖子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