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走廊和整扇门板仿佛都在这声“报告”之下隐隐共鸣。
要不是还有个锁芯顶着,严明信怀疑这门能被弹开。
他想通自己为什么没早醒过来了。
那医疗中心是什么地方?护士张口老总闭口司令地哄着,医生衣不解带殚精竭虑地守着,连一分钟心跳几次、喘了几口气都一一监测到位。风把满世界吹得尽是幽幽花香,池塘里肥硕的锦鲤时不时吐个泡泡,他听过全院最大的动静不过是几位老总在石桌上下棋拌嘴,还马上就有人过来提醒各位保护血压不要激动。
正常人走进去都要昏昏欲睡,让他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苏醒,这不是让他逆天而行吗?
所幸,经过了近一天一夜的艰难启动,经过了几十公里的车程辗转,此时此刻,严明信的血被这一声振聋发聩的“报告”喊热了。他终于感到了一点儿久违了的神清气爽,似乎他的大脑后知后觉,这才随身体一同醒过来。
陈参谋不甘示弱,下巴微收,气沉丹田,两手在身侧隐隐握拳,像是遵守某个知名不具的约定,严肃又幼稚地朝门口方向用更大的声音吼道:“进来!”
屋门的旋转把手发出一声轻轻的“咔哒”。
来人身着笔挺的海军航空兵制服,藏青色的外套袖口上绣着金色的一杠一星。参谋喝口水的功夫里,他也不在乎对方看没看见,抬手敬了个礼,随后双手捏檐摘下了大檐帽,神情坦然地朝严明信微微点头致意,最后没事儿人似的托着帽子站立一旁,站得八风不动。
严明信:“……”
山海关军区驻地各兵种总数合计超20万人,倘若全部拉出来列队的话,恐怕神州广场都放不开。就在这样的人海茫茫中,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从他梦里走了出来,四目相接的一瞬间,还带着一副意料之中、理所当然的表情。
严明信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像是秘密行动了一半意外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局促,又好像是这场秘密行动还有鲜为人知的局中局——对方了如指掌,而他一无所知的茫然。
“你们见过吧?君洋,坐。”陈参谋把手伸到领口里面揉了揉喉咙,清清嗓子重新说道,“这个事,咱们各大军区成立的专家组经过了几次研究,基本确定了事情经过,但是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需要你参与一次重新复盘,解决其中的一些疑点——正好,你们两个都来。当然,这次复盘也包含了组织对你的调查,小严,能理解吧?君洋,晚上11点,你可是关键人物。”
他可是太关键了,严明信想。
君洋腰背笔直,坐姿端正,目光从未从参谋脸上移开过,正在专心致志地听领导讲话。
可严明信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了几次,心底有一种不知缘由的直觉:他感觉君洋是在刻意回避他。
他如坐针毡,陈参谋看出了异样,问:“怎么了,小严?对于调查,你有什么问题?”
“陈参谋,”严明信顾不得上下级之间该有的礼貌规矩,飞快说道,“我能不能问他一件事?”
陈参谋没有立刻回答,端起手边的茶杯打量了他一遭,沉默了漫长的几秒钟后才问:“你想问什么事?”
“1151。”严明信迫不及待,“我们发现他国飞行器时正处于防空识别区与领空交界处,按照联盟的《防空识别区安全法》,对方第一梯队尚未明显越界。在无法判断对方意图的情况下应当先行警告、驱逐,请问当时……”
防空识别区的界定在联盟中一直是敏感的存在,每每提及此事,各国争论不休。
旧的界定方式是以海岸线为基础,向外延伸一定距离的领空区域,曾被各国默许执行了百余年,可惜相安无事的局面随着地壳变动被一再打破。
目前联盟中分为两大阵营:一方认为防空识别区不应受板块影响,坚持依旧按照原先的范围巡航,另一方认为既然领土发生位移,那么防空识别区自然应该重新界定中线,否则海上相近的两国互不相让,岂不是二者之间将有一块交集范围的归属不明吗?
严明信肃然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么做会引起争端,先开火的一方可能会在国际上处于被动?至少也应该得到明确的交战规则后再行动?”
“我还以为什么事。”陈参谋笑了,喝了一口端在手里半天的老茶,捏着杯盖一摆手,对君洋道,“跟他说说。”
“好。”君洋迎着窗口的阳光转过身,缓缓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