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大亮,画溪就醒了。风吹开了窗棂,雪风灌进来,冻得她呼吸都是凉的。
她坐起来,往床榻的方向看去,骇了一跳。
——景仲的被子大半搭在了床沿,长腿伸在被子外头,睡前她塞到手中的两个汤婆子也被扔到床角。景仲脸朝里面,看不清楚他的情形。
她心揪着,生怕昨夜她睡着后,景仲悄然去了。
硬着头皮挪到床边,她颤颤巍巍探了根指凑近景仲鼻下。幸好——还吊着游丝般的气息。
她抱起被子拍了拍灰尘,把它盖回景仲身上。汤婆子凉了,另换了热水重新塞进他手中。
做完这一切,时间还很早,天尚未亮全。
桃青把红纸送了过来,就放在桌上。
她走过去在桌旁,拿起剪刀,就着烛火,很快就剪好一摞窗花纸。红彤彤的,很讨喜。
待到天放亮,桃青进来伺候她梳洗用膳。她把窗花交给桃青,让她拿去贴上。一并给她的,还有一枚穿了穗子的铜钱:“得了压岁钱,一年都压住邪祟,顺顺当当的。”
桃青收了红纸,抿唇笑了笑,亦从袖内抽出一根崭新的绣花丝绢,递给画溪:“今年实在不知送你什么,就给你绣了条帕子,朱雀兽的,让它保佑你平平安安。”
这是两人多年来的习惯,新年会彼此赠送礼物。
去年发生太多事,她们都以为对方会忘记这个不约而同的约定。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唇畔都浮起了笑意。
桃青拿着窗花走出去,画溪有些不放心,她道:“你不够高,就找个侍卫帮你。”
“放心吧,我找乌云珠姐姐帮忙。”她可不敢劳烦那些五大三粗的侍卫。柔丹男子比起大成男子高出许多,看上去就像一股子蛮力的牛。再加上他们不苟言笑,往那个一站,好似堵冰山。
乌云珠虽也冷冰冰的,至少没那么骇人。
出了寝殿,桃青找了一圈,也不见乌云珠。今儿是大年初一,新年伊始,应该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找不到乌云珠,窗花还是要贴。她委实不敢叨扰冰山似的侍卫,只好搬出小杌子自个儿去贴。
温青端着景仲的药走到寝殿外,一眼就看到一抹鹅黄在殿门上比划。
仔细看了下,原来是个女子在贴窗花。
哦,这就是兄弟们议论疯了的那个大邯宫女。
兄弟们不敢议论王后,只说她身边的宫女儿都生得娇美。他觉得他们眼皮子浅,没见过什么好看的女子,是以瞧个宫女都觉得眉清目秀。
女子纤细,跟嫩柳芽一样,站在小杌子上费力地举起红纸。
身高不够,比划了半晌,还是没贴到满意的位置。
她一手支着窗花,退后些许打量高度。
身后忽然插来一只手,帮她摁着红纸:“我来。”
桃青回头,眼睛惊愕地落在温青脸上,昨日她见过温青,在西殿的后园。她在厨房给画溪准备晚膳,温青带着一群侍卫匆匆走过。她听到他咬牙切齿地说:“等我揪出了他,一定要把他头都拧掉。”
蛮子的男人都粗鲁。
桃青唬了一跳,再看他支在门框上的胳膊,粗壮如树木,稍稍用力真的可以把她头拧下来。她脊背上莫名飘起凉风,忙不迭跳下小杌子,口齿也不复往日机灵:“奴婢……多谢温将军。
温青纳闷,这小宫女看见自己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他探手:“还有多少?都给我。”
桃青眼里闪过惊惧,脸色因为憋气而转成浅浅的紫红色。她把一摞窗花全都递给温青,然后低着头去接侍卫手里的药碗:“我先把药给王上送过去。”
桃青端着药碗,头也不敢回,快步往寝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