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料峭,晚膳过后前线忽的传来几封密报,李淙不知里头写着什么,只知皇帝批阅后眸中满是愠怒,嘴角含着冷笑,寒意霎时蔓延至整个建章殿。
傅城轴吩咐都先下去,又连夜叫来几位大臣,商谋许久,大臣们再出来时,已不知是几更天的时辰,知了叫得愈发起劲,却从殿内传出来一声沉调,将李淙唤了进去。
李淙随命推门而入,只见背对着自己的皇帝捧着先皇传下的那把宝剑,轻轻抚着,从剑首至剑尖。
“连夜宣骁擎大将军入宫,暗中。”
李淙迟疑了一瞬,随之应是,又忍不住问,“皇上这是?”
李淙跟在皇帝身边多年,深知骁擎大将军的分量,不到绝境之时,傅城轴绝不会将骁擎大将军叫进宫来,骁擎,是皇上自异疆一战后,暗中培养的一支力量,死士一般,是过命的交情。
夜愈深,建章殿正殿紧闭,李淙也只奉了茶便候在外头服侍,对外只称是朝中大臣有事来议。
殿内气息静谧,偶尔闻得两道低沉磁性的嗓声有对话传出,却也听不仔细。
凝香安然燃着,有丝丝轻烟于香盒中萦然而起,又随风散去,惹得满殿皆有萦绕如淡雾般的一层,愈发显得软榻上的两个绝色男子双眸晦暗不明。
“以你披了羊皮的性子,我以为你能忍得更久。”傅城轴对面的男子才落下一子棋,便拿起来茶樽,轻轻啜了一口,眉头却随之皱起来,“不想建章殿的茶,也不过如此。”
傅城轴敛着眉眼,修长的指尖也随着落下一子,闻言嘴角不由得稍稍勾起弧度,面上有些得意。
“等有机会,叫你尝尝她亲手作的茶。”
对面的男子亦是轻笑出声,不由得哧鼻,“我原以为你为何沉不住气,明明早已置好了棋局,如今却又扫了重来,原是为了俪嫔娘娘。”
说道正事处,两人都都不禁重新正色,停下手中的黑白子棋,眸中阴郁流转。
只听傅城轴沉声道,“置好的棋局我不至覆掉,不过是,顺势走得快了些。”
“我登基这三年,前朝面上平稳无波,可底下,早已暗潮汹涌,父皇还在时,已有朝臣暗中培养势力,意欲挟制父皇的权势。”
“如今我登基为皇,起先众人以我能力不足为由,意欲在我身旁安置辅佐大臣,经我处置拿下南疆一事,这才作罢,不再拿此事来言语。”
“况且如今李氏谋害子嗣在先,栽赃嫁祸在后,打入冷宫数十年,李岐如此宝贝女儿,怎能不愈发强壮异心?”
“这李氏,也算是错着帮了你一把。”
傅城轴嗤笑,眼中沉身无比,“唯独不该牵扯到羡晚身上,若要折损羡晚分毫,我宁可再隐忍上几年。”
顾碾之笑得爽朗,颇有嘲讽之意,“不想你也有这天,什么时候也要我好好瞧瞧这俪嫔是何许人也,竟叫你为她盘算至此。”
傅城轴不理顾碾之打趣,沉眸望了眼棋盘上黑白满布的棋子,又道,“碾之,既要拔除,便需连根拔起。”
顾碾之颔首,显然赞同傅城轴的打算,只问,“先拿下的异臣,是李岐?”
“正是。”他一顿,“李岐只是杀鸡儆猴,一旦动了李岐,往后朝廷的局势定要变上一变,待我缓缓将朝中隐中势力一点一点拔除,天下才能真正得以安宁。”
随着傅城轴吐出来的最后一个字,方才正静置于棋盘上的黑白玉石,一瞬便被他拂落在地。
两人皆是看了一眼,眸中寒气愈盛,顾碾之只道,“给我五日,暗中集结将士,给李岐来个出其不意。”
傅城轴定定看他一眼,两人是过命的交情,再不必多说什么,只颔首应好。
宫中生出这般事端,各宫皆是安分了许多,亦不敢再造次。
这厮永宁殿原就不喜过于喧闹,常常只是一盏茶,一盘糕点,便能就着刺绣窝在软塌上绣上一日,又或是端坐于案桌上抄抄经书,宁宁心神。
曲桃端着薄荷蜜上来时,低头一瞧便见主子正经抄着诗经,不敢叨扰,见主子额上沁出一层薄汗来,又去拎了蒲扇来,立在一旁给羡晚扇着。
不知是不是天时闷热的缘故,羡晚近日里总觉着殿里的凝香实在难闻,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久了闷在胸口,竟有些想吐。
“去把燃香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