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跟着镖队,一路上想着自己的爹娘,精神有些涣散。整个人在恍惚间不记得镖队是怎么进的城,只知道何辙对他说了句:“快下来,到家了。” 家?哦……对。自己的爹娘已经没了,绪阳的祖宅也没有再回去的必要了。秦渊望着威远镖局,以后这里就是家了。 这是个大宅子。门前两旁的石狮子,牌匾上“威远镖局”四个大字,让人觉得威严。一切看起来都冷冰冰的。他身后的驴车上还驮着自己的爹娘,这一切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并不美好。 他后知后觉,感到一股空前的绝望。 可是何辙正笑着站在秦渊身旁,指着站在门前的马镖头和众镖师们,他们的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就连一路上沉默不语的师晓卿此时都在看着秦渊,仿佛在说‘来吧。’ 秦渊被这个冰冷又温馨的“家”吸引着走了进去,此刻的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家。 “镖头。”站在门口迎接秦渊他们的镖师们恭敬的说道。 马镖头笑着点头,带着秦渊一路往里走。等马镖头走远些,他们才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马镖头带着他们一路来到大堂内,大堂中央摆着一口刀。马镖头和众镖师们神色凝重,“噗通”一声,同时跪了下来。秦渊也赶紧跟着跪在地上。他们一起冲着那口刀拜了三拜。马镖头开口说道:“祖师爷保佑,所有人都回来了,一个不少。” 马镖头说完,所有人站了起来。秦渊心里纳闷,怎么这祖师爷就是一把刀?但也不敢问。 “何辙,大刘,你们俩带着秦渊去定两副棺木。”马镖头吩咐着,对另外两个人说道:“去把他爹娘从驴车里抬下来,好生安放。谁敢在死者面前不敬,我就打断谁的腿。你,去吩咐伙房,接下来七天给这小子单独做饭,不能有荤腥。” 秦渊没想到马镖头不但要替他安葬爹娘,还想到了守孝不沾荤腥,他开始觉得,也许这里的确是个好归宿。 谢过马镖头,秦渊跟着何辙和大刘去买棺木。定了碑、交了钱,几个壮汉扛着棺木随他们一起回到镖局,把秦渊的爹娘放进了棺材里。 秦渊在小屋子里看着自己的爹娘,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跪在爹娘的棺前,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的。吃了?睡了?他记不清。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在不停的跟爹娘说着话,他好像看见了爹娘,也好像自己此时就站在一旁,看着地上跪着的自己。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过了还灵的日子,该下葬了。 秦渊跪在自己爹娘的坟前,冲着爹娘的坟猛磕头,头上磕出了血,混着泪挂在他脸上。他说着:“爹,娘,马镖头已经给你们报了仇。儿子决定留在镖局,以后也想像镖头一样杀山贼……”说完又磕了三个响头。 不知道是自己用力过猛,还是这几日悲痛过度,秦渊昏在了地上。 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镖局,躺在那个放过爹娘的小屋子里,身旁站着何辙。 何辙见他醒来,本来是开心的,可是又觉得这会儿不该笑,嘴就那样在那抽搐着,像是得了什么病。 “何辙,你怎么在这?”秦渊问道。 “当然是看着你了。你这小子,哪能那么磕头,不要命了?”何辙拍了拍自己的脸,刚才抽搐的有点僵了。 秦渊没说话。 何辙扶着他起来,说道:“起来走走看看,马镖头还担心你呢。” 秦渊站起来的一瞬间,感觉到一阵晕眩。他伸手摸自己的头,才发现自己头上绑着绷带。 “慢点儿。”何辙叮嘱道。 秦渊在何辙的搀扶下,来到了大堂。马镖头见他还活着,松了口气,让他赶紧坐下,命人给他倒了杯茶。 聊了几句,秦渊的精神还是不太好,就让何辙带着秦渊回去休息了,并让何辙接下来几日寸步不离的看着秦渊,怕他做什么傻事。 何辙整日想尽办法逗秦渊开心,秦渊就像磕坏了什么地方一样,不笑也不说话。每天都要去爹娘坟前呆大半日,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秦渊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这天,马镖头把秦渊叫到大堂里。 “去把其他人都叫来。”马镖头吩咐道。 何辙恭敬的点头,小跑着出去。不一会儿,威远镖局的所有镖师们就都聚在了大堂外。二十来个镖师,整齐的站着,没有丝毫的喧闹。 马镖头拿起那口刀,带着秦渊站在他们面前,说着:“镖局从今往后多了个新人,他同你们刚来时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但从今往后,他就是你们的师弟。你们做师兄师姐的,多对他照顾些。将来走镖遇到危难之时,他也会为了你们挺身而出。”马镖头转过头对着秦渊说道:“新人,自报家门。”说完把秦渊往前推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秦渊身上,秦渊还有些恍惚,但是此刻知道自己得说点什么,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叫秦渊,绪阳人,今年十四了。” 秦渊紧张的看着所有人的反应,结果所有人都没什么反应,这让他更紧张了。何辙笑嘻嘻的看着他,他心里有些放松下来。目光偷瞄了一下师晓卿,果然,师晓卿跟其他人一样,看着自己,面无表情。 秦渊眉头紧锁,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渊,过来。”马镖头的声音让不知所措的秦渊回过了神来。 他怯怯的走到马镖头面前,马镖头把刀架在了秦渊脖子上,表情凝重,说了句:“跪下。” 秦渊有些吓着了,跪在地上,头上开始冒汗。也不敢抬起头跟马镖头对视,他害怕一句话说错,马镖头就把他给砍了。 “秦渊,我说一句,你说一句,跟着我念。”马镖头沉声说道。 秦渊点着头,神色慌张。 “不助长他人之恶,不放任己身之过。” 这句简短的话,让他不由自主的觉得能成为威远镖局的一员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他不再惧怕这一切,开始对镖局、马镖头产生敬畏之心。他抬起头,望着马镖头和那把刀,重复着这句誓言。 “重担在身,人镖不离。” “重情义,不失信。” 一个镖局,三句誓言里只有一句提到了“镖”,其他两句却是在说做人的根本。秦渊对这三句话肃然起敬,每句话都那么有分量,每个字都烙在了心里。这时候的他,受着气氛的感染,暂时忘了自己爹娘的不幸。当他说完这三句话,众镖师们也在跟着说那句“重情义,不失信。”。 “这口刀是我们镖局的祖师爷传下来的。凡是进我镖局的人,都要对着这刀发誓。你在镖局,就要恪守这三句祖训。如果违背誓言,镖局里的任何人都有资格用这把刀了结你。秦渊,记清了吗?”马镖头低头看着秦渊说道。 秦渊郑重的点头:“永生不忘!” 马镖头恢复了和蔼的神情,微笑着点头说道:“好,起来吧。”说着伸手拉秦渊一把,对着何辙说道:“何辙,带着秦渊去休息。” 马镖头对着镖师们点点头,大家这才散去。何辙笑嘻嘻的跑过来,马镖头笑着摇摇头,说道:“何辙,这小子就交给你了。晚饭后带着他来一起操练。” “是!” 马镖头背着手往大堂内走,秦渊望着他手上那把刀,目光敬畏、憧憬。 “走,我带你去咱们睡觉的地方。”何辙拉着秦渊往寝室跑。 秦渊看着这大通铺,不乱,不脏,每个人的枕衾都整整齐齐。他这是第一次跟别人同住,问何辙道:“我……我睡哪?” 何辙拍了拍离门近的床位,说道:“这。向来都是最小的睡在这。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套枕衾来。”说着便跑了出去。 秦渊坐在床边等着,与自己一道回来的师兄们陆续走进来,向秦渊点了点头打招呼,边脱衣服边活动着筋骨,时不时跟身旁人聊几句。 “还是床最舒服啊!”一个镖师躺在床上说道。 离秦渊近的师兄拍了拍秦渊,笑着说道:“累了吧?躺会儿。等吃饭了会有人来叫咱们的。”说着走向自己的床位。 所有师兄都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打呼噜的声音。这一路的奔波,着实把他们累坏了。 秦渊还在迟疑着究竟要不要也躺下睡会儿,何辙抱着枕衾回来了。看到其他人都睡着了,何辙蹑手蹑脚的把枕衾放下,小声说道:“睡吧,待会儿吃饭我叫你。衣服不合身的话过几天再带你改去。”说完便走到自己的床位躺了上去。 何辙离秦渊隔了三个床位,现在这三个人倒是都没在。临睡前,何辙冲秦渊挑了挑眉,闭着眼睛用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秦渊爱惜的把镖局衣服换上,这身衣服,让秦渊对未来重拾信心。他小心翼翼的躺在床上,原本信心满满的他,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爹娘。这种大悲大喜的情绪起伏,让秦渊的思绪又开始烦乱起来。 他开始觉得自己很没良心,爹娘没死多久,怎么方才就能忘了。他辗转难眠,爬起来冲向了自己爹娘的墓。 这一举动,让何辙从梦里惊醒。何辙追着他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