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锦雯自盈玥宫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墨蓝色的天际教人看不出衣裳的原本色泽,连得头上本是折光的发饰也失去了原有的光度。遥遥地看着远处的连门处有个人,也瞧不出模样来,只能瞥见他浅白的衣裳一动一动的。
含夏挑起灯,放在南宫锦雯面前照着,一边引着南宫锦雯往雯惺宫的方向走,一边凑到她身侧轻声问道,“公主,而今我们该如何?”
问完又觉得此言不过是多此一举,便只好看着南宫锦雯继续小声继续道,“公主,要奴婢说,五公主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莫说我们连得那北夷四殿下是何人都不清楚,便说公主嫁与谁都是公主自身的事儿,五公主又何必借用此言找您的不痛快?”
南宫锦雯沉思了片刻,等着含夏话音落下,这才摇了摇首,勾了勾唇角,看着含夏认真道,“姐姐肯教我嫁去北夷,而非将我圈在宫中何处都不准去,已然是比起九皇妹来,她更信任我。”
含夏闻言,不禁蹙了下眉头,正想开口接下南宫锦雯的话来,便又听得南宫锦雯反问道,“谁说嫁去北夷一定是坏事?姐姐没有想到金蝉脱壳,连得你也没有想到吗?”
含夏怔愣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道,“公主的意思是,如先前九公主所言,北夷卷土踏上,踏上东来?”
说到这,含夏便连忙闭紧了嘴,一是为着自己口中的话而惊愕,二是唯恐南宫锦雯会认同地颔首点头。她虽也想瞧着南宫锦雯过得好,却不想东来沦为此事的前提。
南宫锦雯自知含夏心中所想,即便心中有此想法,也没有兀自说出来,而是轻笑了一声,缓缓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断不愿瞧着此事发生。”
含夏僵硬地点了点头,她自认跟在南宫锦雯身边多年,却从未看透过她,甚至从未猜透过她的心思。她不知究竟是因着她多虑,还是确如她所想。在她看来,南宫锦雯绝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自幼时起,南宫锦雯好似都分外隐忍。划伤了手不哭也不闹,就呆呆地坐在那儿等着宫人包扎宫宴上也从不与旁的公主小姐一般争奇斗艳,也是一个人坐在桌前不住地往嘴里塞东西……
她也早便记不清,南宫锦雯究竟是何时变成这般模样的。可这样的南宫锦雯,却分外受崇准的待见。每每宫宴过后,第一个问的必定是南宫锦雯的意见本对淑妃的一些作为怒火三丈之时,只要南宫锦雯过去,便下意识地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正是因着这些事,她不敢相信南宫锦雯口中的话。听闻南宫锦雯这些话,心中反倒更加担忧起来。
此事倒也不怪含夏,后宫之人甚少有南宫锦盈那般野心。莫说叛国这般大事,便是前朝之事也断然不敢参与。想必她们终其一生想的都是如何在后宫中步步为营地高升,直至坐到皇后的位子,甚或是生个争气的皇子,母仪天下。
对于含夏其后思虑的这些,南宫锦雯毫不知情。待走到过门处时,这才恍然想起方才带去盈玥宫的食盒忘了拿,不禁顿下脚步,看着身侧的含夏道,“食盒不取,明日便没法子给姐姐送早膳了。你且回去取,我在此地等你。”
含夏摇首,“奴婢还是先将公主送回宫去,再遣人过来取罢了。再者说了,雯惺宫也不止那一个食盒,届时换一个便是。”
照理说来,含夏既是这般说了,南宫锦雯断然不会再说什么。可南宫锦雯却摇首否决了她的话,“你还是回去取吧,我便在此地等你。宫禁森严,能出什么事?”
见南宫锦雯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含夏只好颔了下首,将手中的挑灯留给南宫锦雯,快步朝着盈玥宫的方向走去。
等到含夏离开,南宫锦雯不由地蹙紧了眉头。南宫锦盈的膳食一向是她负责,那个食盒的玄机一时半会儿虽察觉不得,可若有人有心去查,定然能发现那些蛛丝马迹。此番倒还真是她大意了。
雯惺宫可遣使的宫人本就不多,她也不喜太多人跟在身边侍候。除了含夏,便就是留在宫中的含冬。先前她只是觉得人多了会束手束脚,麻烦得很。而今才惊觉,人少了才是局限得很。
天已变成了灰黑色,夜间风有些大,纵使挑灯有外层的灯罩护着,却还是被风吹得有些四下摇曳。
南宫锦雯朝盈玥宫的方向照了照,见着依旧没有含夏的身影,不禁走到过门之后,为她也为挑灯挡挡风。
过门正处于四条宫道的交接,再过半个时辰,便会有宫人过来封门。
南宫锦雯在过门之后站了约摸片刻,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个宫人将帽檐压着很低,匆匆地往前走。因着南宫锦雯刚好站在过门之后,宫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她。
一见着宫人这般鬼鬼祟祟的模样,南宫锦雯便知道,定是又有哪个宫中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忙将挑灯熄灭,一声不响地连得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那个宫人。
那宫人四下里望了望,正准备迈过过门的门槛,门槛那边突然传来另一个宫人有意压低的声音,“怎么这么磨蹭,东西带了吗?”
南宫锦雯小心翼翼地往门后移了移,等着那两个宫人继续说。
先前那宫人点了点头,自怀中取出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东西,放到那人手中,“少用点,用多了要出人命的。”
南宫锦雯看不到另一个宫人的模样,只听得他又压低声音不耐烦地道了句,“你甭管我,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记得多寻几个人过来。”
那宫人也不耐烦地应了句,“快走吧,若是等会儿教人察觉。莫说你,便是上面那人也不会被轻饶了去。”
对面那人轻飘飘地说了句什么话,南宫锦雯也没有听清,就连得站在这边的那个宫人又四下里看了看,将帽檐压得更低,匆匆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南宫锦雯这才自门后走了出来,转眸看了一眼盈玥宫的方向,便见得含夏由远而近地走了过来。
看着南宫锦雯面色有些不对,含夏不由地轻声问了句,“公主,怎么了?”
南宫锦雯摇了摇首,宫中腌臜事多得是,她既是有心管,也无力去管。含夏这般问,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宫人离开的方向,便回了眸,转身往雯惺宫的方向走。
含夏狐疑地看了南宫锦雯一眼,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也没有再问。接过南宫锦雯递来的挑灯,快步跟了上去。
雯惺宫离盈玥宫不算近,过了过门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22文学网22en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