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莅道:“贞妃告知我的,她没有进宫之前,我曾与她有救济之恩。殿下送给我的其他眼线也证实了,贞妃没有理由说假。”
秋垣道:“先生何以得知四皇兄有两件血红玛瑙?”
高新莅道:“原因出在交趾城的徐聪身上,他是个极有野心的人,虽然他没有能争夺到血红玛瑙是真的,但之后在交易会所买下了丢失的血红玛瑙却没有对我们禀报,本来贪取宝物也很正常,但就在那夜他派人暗杀了许多个参加交易的人,这一点引起了我的怀疑。”
秋垣疑惑道:“徐聪此举,应该是害怕买得血红玛瑙的事曝光,所以想要斩草除根消除隐患吧。”
“错!大错特错!”高新莅喝斥道:“以我对那徐聪行径的了解,他是一个阴狠果断的人,杀死那些人不能隐瞒什么,只会让自己的身份快速暴露出去。而他想要的就是暴露,因为不知道上品金属的人不会轻易沾染失窃宝物的是非,只有知道上品金属的人才会因为徐聪此举找来证实。”
“徐聪的目的便是将被那场局搅乱,从而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他,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手中的血红玛瑙并没有藏着上品金属,他也便可以从名义上去除怀璧其罪的嫌疑。这徐聪目光之长远,可比朝中许多重臣厉害得多,他应该也早早地知晓了上品金属的事,才敢冒险将之购得。”
秋垣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一则质疑自己竟然愚钝至此,二则认为高新莅猜测缺乏实据。他道:“先生如何明白徐聪的谋划?”
高新莅斜睨秋垣一眼,将鱼篓往湖里一扔,道:“因为如果我是徐聪,我也会这样做。”
秋垣愣在原地,他信了。
由七皇子秋垣与“藏鹰”谋士高新莅推动的战争正在火热进行中,按照高新莅的说法,即便四皇子秋绝算无遗策,但是仍旧可以用现有的势力去干涉战争的走向,只有将战乱的根本掌控在手中,皇子才有机会在棋局对弈中获得优势。
秋垣一次性派出了三名八段人位的忠诚附庸者,主要去搜集战时重要情报,与控制战争的行止。卞道成便是其中第一。
卞道成以及整个都城卞家,其实暗地里已经表明了立场,他们将追随并誓死追随七皇子殿下。
卞道成站在交趾山脉前的小丘上,长枪深插入地,身旁是上百名黑衣部下。
此刻他面对着那个破坏了自己计划的执戟者,愤怒,羞辱,甚至有一丝惧意。愤怒来自于夜里被他用计喝退,羞辱源于这人竟敢追击而来,而惧意则是他竟然能在这辽阔的山区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不必知道原因,他只为维护自己的尊严,他吼道:“你这厮好生狂妄,还敢追杀而来,莫以为凭你一人就能清剿我们?”
姜鸣与慕涯相视而笑,陈家兄妹则勒马在身后,因为不出慕涯所料,卞家子弟传承下来的不止是富贵基业,还有那刻在骨子里不容人玷污的尊严。
姜鸣道:“卞道成将军有些记仇啊,仅仅在我手里吃了个小亏,便已经愤怒成这般模样,可是你杀死的那些卧华山的兵士却无法再表示愤怒,我此行来只是为了替那些死者讨回公道。”
“公道?”卞道成仰天大笑,横枪直指,道:“揣着这样的理由寻仇,你不觉得幼稚吗?战火到处,哪有公道!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山匪,抢掠杀生,鱼肉一乡,何其残忍!只有将你们这些祸乱的根源斩除,秦王朝才能真正地和平下来。”
慕涯听到这话,竟然不禁笑了出来,转头便改换了一副愤怒的面容:“卞将军此话真是好听,原来在将军你的认知里,秦王朝的祸乱都是卧华山中这些所谓的山匪造成的,可是将军你又是否知晓,除了你秋氏皇室居住的都城,有哪个城池可以说得上富饶和平?那些城池百姓艰苦流离,吃饱饭从来都是奢想,活下去才配拥有以后。这些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卞道成曾以为秦王朝的所有城池都像都城那般繁华太平,虽然他很少去往别的城池,所有将军都说百姓的贫苦是因为山匪祸乱,所以需要人去镇压,七皇子也这样说,所以他来了。
卞道成愤怒喝斥道:“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们这些人人得而诛之的山匪,不知作恶多少,你们能愚弄无知的百姓,却欺骗不了我。自行封疆裂土,百姓也随之流离失所,什么替天行道的口号也不过是你们招揽兵力的理由而已,我卞道成恨不能将你们一日之内全部清剿。”
“哼!看来还是一个热血的将军,只不过这脑子有些太过蠢笨了。”姜鸣接话道:“自以为秉持着正义,却不知只是被利用的傀儡,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是何意义尚且不明,便能在这里用满是漏洞的言辞反驳我们的劝说,愚蠢之极。”
慕涯紧接着道:“卞将军,你或许还不知道,你们的那几位皇子正在暗中火拼,都城中每日都有无辜的臣子死去,他们都是被皇子计谋所僭害的无辜人,还有各方城池也是皇子手中的筹码,其中的百姓却连他们的棋子都不如,和你同朝为伍的将领,说不定下一刻便会因为来自皇宫的旨令而横尸野外,这样的王朝值得你去保护吗?”
卞道成道:“休要妖言惑众,各位皇子殿下之间虽然偶有争端,但肯定都是正当的竞争,哪里会以臣子与百姓为要挟?他们中间肯定有一人是要登上皇位的,是要拯救天下苍生的,若是这般滥杀无辜,当皇帝还有什么用!”
慕涯嗤笑道:“皇子夺嫡,帝王心术,从来都是踏着无数人头走上去的,你敢说各位皇子的手就是清白的?你为何会维护皇子们的行径,你应该早已将确定了自己的立场了吧?是秋岭?秋垣?还是其他皇子?”
卞道成仿佛一下子被看穿了心思,情绪更加暴怒:“无耻贼子休作妄言,本来是说你卧华山的优劣,现在却说到了皇子身上,明着便是要我忽视最根本的问题,说到底卧华山只是一群鼠头蛇尾之辈。”
“哦?”姜鸣眼中射出两道凛冽的光,似乎也是开始动怒了:“很抱歉的是,我们四人都不是卧华山的人,我也代表不了卧华山。”
卞道成惊异一怔,道:“不是卧华山的人,为何要救卧华山的匪兵,与山匪同流合污,罪行无异。”
慕涯道:“这罪名看来是推不开了,不过我很明确地告诉你,卞将军,在十数日之前,我也是秦王朝的百姓,可是因为贵军大将朱盖的西进屠杀,我与村民数十人无辜受害,我才逃到了卧华山,这件事想来你也知道,金辉城那边的松涛岭血案,你秦王朝的军队染满了无辜百姓的血。”
卞道成沉默,松涛岭的事他确实是知道的,死了很多人,死了很多无辜的人,可那是因为战略失误造成的,与秦王朝的军队没有直接的关系。可是他身为卞家最优秀的子弟,身为七皇子殿下的得力助手,身为剿匪前线的骁虎将军,又怎能不痛心?
卞道成仿佛失去了底气,盯着慕涯眼神犹豫地道:“那件事自然有人负责,死者家属自然也都有优厚的抚恤,你既然是没有从匪,只要及时悔改,我可以饶你一死。”
“唉!”慕涯与姜鸣相视而叹,慕涯本以为卞道成涉世未深才会被所谓的正义蒙蔽,只要经过适当的说辨便有可能改悔,可是传承世家的子弟自小便被灌输的为臣为将的思想,哪里是几句话能将之修正的?
慕涯道:“卞家人性格多傲,他们为将之后的骄傲更是坚固异常,即便是如局外人看得通透,可是哪里会对自己信仰的家族与皇权质疑啊!怪我还是自以为是了些。”
姜鸣知道他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从而获得战争的最小损失度,事情不成没有什么过错,错只怪那禁锢人鱼肉人的的皇权。
姜鸣横戟道:“既然不能,那就只能动用武力了,只是不知道你的那个计划还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