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犹不及,余烬。”
食物、温度、娱乐、金钱,甚至,爱……都是这样。
白苏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的没个稳当。但她却在涂指甲油。鲜红的颜色,落在指甲上,像是刚刚开膛破腹,染上了血。
鬼魅妖异。
但女人声音里却透出一丝不耐。
她的语调听起来像是强逼着自己,给对方作出解释。很明显的,白苏没什么耐性,不适合担任“教导者”这个既花时间,又费精力,还不一定做得好的事情。养孩子就像是一场赌博,没人能提前预知结果,而她正与命运进行一场成王败寇的豪赌。
但她再强迫着自己,要做“好”这件事,或者,做“对”。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虽已经不再是一张纯洁无邪的白纸。但无论是她们的身形还是灵魂,都是可塑性最好的时候。
“唔(我)欧(饿)。”
嘴里发出了个模糊的音节,余烬抓着她能看到的任何一样食物,送进嘴里,咀嚼再咀嚼,三两下,食物顺着喉管滑落。她已经分不太清那是什么味道,东西就已经滚入喉咙了,指缝里满是黏腻的油渍。
“很饿的时候,不要吃的太饱,浅尝辄止。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什么都不要吃。”
“那我会死!”余烬很想把手里的东西扔在白苏身上,但又舍不得。
当然,不是舍不得那个女人,是舍不得手里吃的东西,砸过去,弄脏了就不能吃了,太可惜了。
她可还没有吃饱呢。
“那我会死的!白苏!我会死!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小孩子用最凶的口气发出咆哮声来,但那声音终究稍嫌稚嫩,有点像小奶狗的“嗷呜”,劲力有余而气势不足。
女人终于把视线从指尖移回来。她注视着小不点,目光爱怜,口气却在陈述事实,平静无波澜:
“既然都已经忍耐了好几天了,再忍一下也不会有事的。”
呵,说的真是轻巧。
其实余烬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她不应该用手抓东西吃,不应该这样没形象,像个小疯子一样。但她就是气不过。白苏好端端的呆在家里,优雅的吃着昂贵的西餐,而她却只能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是以她饿得狠了,并故意夸大这种效果。
看余烬没说话,白苏就默默的看着她吃东西。余烬却突然有点不自在起来。就像从里到外都被人窥视到底。她余光里撇了一眼那个女人,琢磨着对方的情绪。笑么?不,笑里应该是有刀的。
直到饱涨感让她的大脑泛起一阵阵倦怠,余烬才转过身来看着白苏,对方仍然笑意盈盈的,没有骂她,也没有叫人来“管教”自己。要知道,这里的人下手都是很重的,在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余烬就已经预见过,会出现怎样的场景了。
所以哪怕是死,她也要做个饱死鬼。
但白苏没有。
余烬突然回忆起自己来到这里以后时日,细细想来,这个女人其实并没太过苛责过她什么,没骂过她,和她说的也都是平直的说教式或命令式的言语。当然,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真的很听话,做的很好也很努力。但白苏可是这里人人都畏惧的,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白苏唯一一点要求可能是,无论她有什么情绪、想法,都只能私下里和她沟通。在当着外人的时候,余烬必须克制。在外人面前,白小姐的威严和国家的领土完整一样不容侵犯。
恶魔对她比一般家长教育孩子还要温和些。
可余烬还记得初见面时,一言不合,这个好看女人突然就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刀来,刀尖抵住她脖颈。在以后的很多时间里,这已经不是余烬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但这一幕,却对一个小孩子有着相当有冲击力。
无论如何,她心底对这女人都是存着敬畏的。
“你饱了?”
白苏问她,而回应她的是余烬不自禁的一个饱嗝儿。
白苏莞尔,“看来是挺饱的。”
余烬很有些尴尬,不前不后的站在白苏身前某个位置,微拧着眉:
“你不生气吗。我这样……”
“怎样?”白苏挑眉:“你说说看。”
余烬突然跑了过去,冲到了那人身前,差点把摇椅带翻。她一把抱住了白苏的腿,还没有她腿高的人,跑起来也像是一枚小炮弹,脑袋撞进了她怀里,手上身上的脏污弄了白苏满身。那件对方很喜欢的白色小高领毛衣上顿时留下的两个油手印。
“这样。”余烬指了指她衣服,又抬起头打量着她神情。
“……”
白苏看着还没晾干,就被弄的花的一塌糊涂的指甲,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她说:
“有点。”
环在身上的手臂很快紧了一下,然后又慢慢松开,余烬从她身上下来,向后退了一步。这是交谈的相互位置。
她又一次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