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十三清晨回到住所的时候,德财正在整理他的床铺。“回来了。”他轻扫了一眼,顺口打了个招呼,却在目光触及他手里东西时脸上大惊失色。连忙凑到亦十三跟前,“这是公主昨儿自己辛苦排队买的,难道公主赏你了?” 亦十三掩去笑意板起脸来,“嗯,公主说味道不怎么好才赏我的。”“不可能啊,神仙居的东西那都是有品质保障的,我尝尝。”德才作势要伸手过来。亦十三下意识缩缩手把糕点往背后藏了几分。 “我尝过了,确实挺一般的。”他一脸的真诚甚至面上还有隐隐的嫌弃。 “也是,本来这皂儿糕就是公主最喜欢的,要是味道同从前无二她肯定昨晚就吃完了。”德财揣测着。亦十三怕他又过来,连忙补了句,“你要真想吃,下回我有机会出去了给你味道更好的。”德财先前瞥见了亦十三的动作还觉得是他小气,现在这话让他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看样子这糕点味道却是不比往日,也不做纠缠就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 “……二公主事情就是这样的。”水意阁里,两个守宫侍卫打扮的男子正跪在大泱的二公主面前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昨夜所见之景。 “我听你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禾戈雅和那个太监有那什么?”说话的女子模样周正,一身锦绣华服,许是刚起不久,面上还有着困倦之感,垂眼问下方奴才时也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恩,奴才虽不能百分百确定,但这事儿八成没跑的。毕竟那太监可是进去了好几个时辰才出来的!” 禾戈琪听这话凝眉深思,“那太监模样,身量怎么样?” “确实相当俊俏,小的也是从未见过模样如此俊俏的太监,身量也够。要不是个太监,卖去南园的话铁定是头牌。” 禾戈琪听完一脸不屑,“哼,一点男色都把持不住,真不明白苏公子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交好。” “二公主您别气,估计苏公子也就是一时看差了。”那黑衣人接到另外一人的眼色,又腆着脸,搓搓手指,嬉笑道:“二公主,您看这次的赏钱?” 禾戈琪目含鄙夷的看了两人一眼。“放心,我堂堂一个二公主还少得了你们银子?”“二宝。”禾戈琪唤了声身后的近身宫女,后者立即会意,往前给那两人手中塞了好些东西。那两人立马喜笑颜开,“二公主,要没什么事,小的这就告退了。” “走吧。做事还要继续谨慎点儿。” “好,好。二公主放心,咱哥俩也不是第一次替您办事了,哪次让人抓到把柄过。” 待两人走后,禾戈琪终于蹙起了眉,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来,“这两人看着就市侩,得亏还有点儿用,我这水意阁也算没白脏。二宝,你待会儿差人将这屋里打扫一遍。” “好。公主别为这些人不高兴啊,虽然这次没有关于苏公子的消息,但是那个太监的事儿也算得是个大消息了。”叫二宝的宫女笑着奉承道。 被提及此,禾戈琪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也是,你待会差人去绮春阁打听打听,看昨夜那个当班的太监叫什么。然后自己去内务府走一遭,看看那太监什么来路,我得摸的一清二楚。禾戈雅这次可是是自找的,学什么不好,学着宫里的宫女一样和太监搭伙儿,难不成还想学对食。” 二宝听着前半截儿话还微笑着应承,后半截儿一出来身子明显僵硬了几分,脸了白了不少。禾戈琪的眼睛无意间扫过她,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说话有些难听,当即便听了下来,看着她张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是二宝先回的神,状似无谓的笑了笑,又恍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公主,依你之见,此事要不要告诉宸妃娘娘?” 这问题倒是把禾戈琪难住了,她愣了好一会儿。“还是先不要告诉母妃了。”因为母妃比她更讨厌禾戈雅。因为更讨厌所以她才不想告诉她。不过她却忘了,姜永远是老的辣,水意阁里的动静从来就没有逃过宸妃的眼睛。这后宫里有多少风雨是这些娘娘们搅弄起来的。 再波涛汹涌的后宫为的就是那个炙手可热的男人,可此时,这个男人正坐在朝堂之上被一帮老头子纠缠得头痛。 禾胄呈听着九龙金阶下那帮子大臣叽里呱啦的争论,实在是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旁边的总领公公瞧见了,细声细气宽慰道:“皇上,要不今天就到这儿了,咱家去叫个太医给您瞧瞧。” “不用了。这帮老狐狸,只要朕没给他们个结果,他们便会日日缠着朕的。大泱宫就这么大,躲也躲不了几天。” “皇上,臣以为江表一带的水患还是该保守治理啊!户部已经调配了” “皇上,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不可再用了。国师也说,根据卦象显示,今年的水患不同于以往,水势会格外凶猛。所以我们要从根本上解决决堤的威胁,分流扩渠,疏散水量十分重要。再说疏水工程已开始启动了,现在若是撤走银子和工人,情况只会比从前更糟……” “行了。朕让你们一帮老家伙吵得偏头痛都要犯了。右相,依朕看,你怕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胆子都比从前小了很多,若是不能胜任右相之位,朕也是准许你告老还乡的!”苏时一听此话,额上冷汗直流。“皇上教训的是。” “以后疏水扩渠之事都由左相负责,其他人不准再有异议!”禾胄呈拔高了语调,凌厉的眼神颇有震慑之意,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也无人敢再多语。这事本来就是早就决定好的,挖渠分流都开始执行了,可挖下去才知道曲江周围全是坚硬的岩石,多少给挖掘工作带来了负担。 同时银钱和工人又要加大供给,先前那帮不同意挖渠的大臣便又开始旧事重提。天天嚷着”国库空虚,国库空虚”,他堂堂一国之主国库空不空虚他心里没数? 见殿下安静了下来,禾胄呈面色总算好点儿,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还有,立储之事,朕会根据你们上奏的意见慎重考虑的。今日就到此吧,退朝。” 皇上走后,苏时放下拱起的手,甩了甩衣袖,便大摇大摆的出了殿门,后面还跟着一大帮臣子。这朝中臣子分为三派,拥护右相苏时的,拥护左相赵立围的,和两边都不站的。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两相之派从来都是对掐的。 这不,赵立围从前的学生,也是现任户部尚书罗武通就十分看不惯苏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忍不住自己嘀咕了几句。“倚老卖老,方才被皇上训,转眼跟没事人似的。” 纵使压低了声音,奈何他说话中气足,传播效果好。苏时只轻侧了下眼,勾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仍旧大摇大摆离去。 待苏时走后,左相忍不住教训起罗武通来,“在外面说话注意点儿,再怎么说他官职比你大,年纪比你长。” 罗武通其实也没什么坏的想法,就是为人耿直,没什么弯弯绕绕,看不惯什么说什么。但很多时候都太过了,总爱惩口舌之快。不是左相帮衬着,怕是仕途也到不了这一步。所以对这个老师还是十分尊敬的,赵立围一说,他便立马拱手行礼,“学生,谨遵教诲。” 赵立围朝着罗武通点了点头,可这心里总是因为方才看见的那抹笑而七上八下的,那笑太过诡异,背后像是蕴藏着什么滔天的阴谋,竟然平白让他胆寒起来。他并不爱惹事,只是就事论事,可是一朝为官难免容易挡了别人的路,所以他便开始学着培植着自己的力量,为的就是能危机时刻自保。但方才苏时那一笑,是真会让他觉得自己多年积蓄的力量其实不堪一击。 罗武通拜别赵立围后便去了户部,丝毫没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可他的背后,一股黑暗的力量正在悄然的靠近。 淳熙宫的小太监在悄悄旁听了一场朝会之后,也趁着大臣下朝人多的时候迅速溜了出去。一路快步到了淳熙宫,满脑大汗都没来得及擦,就被宫中的姑姑给了进了宸妃的内殿。“情况怎么样,立储的事,皇上今日可有透露什么?”门才刚关上,宸妃就急不可耐地问起来。 小太监急喘了两口气,“皇上只说了他会结合大臣们上奏的折子慎重考虑,没有别的了。” “连个意向都没透露?” “没有。”小太监摇了摇头。 “那在朝堂上有没有夸过哪个皇子?” “也没有。” “行了,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待那太监走后,宸妃才瘫坐在软榻上,双目无神。脸上厚厚的胭脂也难掩颓败之色。“月娘,到如今我是正猜不透他了。他不说是有意立甚儿为储的吗?又为何在朝堂之上只字不提。他一定是骗我的。” 月娘看着面前这个已到中年的女子,她陪着她从太子侧妃走到如今。时光不光催老了她的容颜,还磨去了所有的爱恋。她除了宽慰再无它法,“娘娘,没准儿皇上是故意不透露风声的,就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月娘,你骗人。他一定是从来都没想过要立甚儿为储。他什么都不说只不过是想保护好他心里的那个孩子。他或许是怕我做什么手脚,你说,皇上他会不会是知道了?”宸妃脸上忽然惶恐起来,半扑过身子,涂满蔻丹的手指紧紧抠着月娘的手腕。 “不会的,皇上不知道的。娘娘,皇上是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常来淳熙宫了。” 宸妃面上勾出一抹苦笑,不再言语。是,他是常来淳熙宫,可黑暗中叫的都是她姐姐的名。她这么骄傲,这些话又怎么说得出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