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禾戈雅用过早膳后还未来得及去太学院,太后就让人传了口诏来让禾戈雅今日去请安。禾戈雅穿过回环的宫道,一路上都寻思着是不是昨日晚宴上她真的做了什么十分不当的事,让太后忍不下去了。 她完全没把事情往亦十三那儿想,虽然被禾戈琪知道了是个假太监,但是据她对禾戈琪的了解,禾戈琪多半只会利用这件事威胁她,不会去轻易的将此秘密告诉别人。 走在了半道上的时候,遇上了一伙侍卫脚步匆匆与她擦身而过,她不以为意只当是皇帝给排了紧急的差事。甫一踏进太后住所,满殿的娘娘公主都朝她投来了目光,太后更是铁青着脸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她。 禾戈雅只当自己没看见,规规矩矩地半蹲行了礼,请着太后安康。坐在太后身侧的皇贵妃眉头紧锁,似是有恶事缠身。而下首的宸妃则是一脸的饶有兴味,禾戈雅心里这才打起了鼓。 “戈雅既已给太后问过安了,不知道可否先行离开?一会儿还要去太学院修学。”禾戈雅小心试探道。 正中间端得雍容华贵的太后轻拍了下桌案,“修学?哀家倒是觉得你该先修修品行!” 禾戈雅依旧站着,面不改色地回望太后,“戈雅一不作奸犯科,二不烧杀抢掠并不觉得自己品行哪里有问题,若是太后想用这个来批评戈雅,那还请明示。”禾戈琪坐在旁边看着,心里一片寒凉,手忍不住微微抖起来,她没想到她的母妃会将此事告诉太后,太后行事一向狠厉,禾戈雅怕是难逃一罚了。 “呵,明示?你是还嫌不够丢人,非让我这个做皇奶奶的给拿到明面上说。从前哀家只觉得你礼教不够,没先到现在连还多了不知羞耻。”太后轻哼一声,脸上怒意明显。 “太后息怒,戈雅年纪小还不懂事,从小又没个人照料,难免有时候做事会有偏颇。”皇贵妃给太后顺了顺气儿,劝慰着。 禾戈雅一直不理解皇贵妃的做的一些事,就比如现在,这种当口没人帮她说话她却会。但要说皇贵妃喜欢她吧,那答案绝对是否定的,皇贵妃经常是见都不想见她,看见还绕路走,怎么算是喜欢。 “明年就及笄了,若是有人娶,现在就可以出嫁了,哪里还小。”太后气极,皱纹纵横的脸失了往日的端庄。“禾戈雅,你先给我跪下!”太后一声呵斥,屋里几个年纪尚小的公主都吓哭了,几个娘娘们赶紧哄着,一时之间屋子里乱哄哄的,吵的太后更加头疼。 禾戈雅不说话,挺直的身板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太后看着她一脸的倔强,摇头轻笑:“哼,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好。”“秦公公你进来。”太后微微抬首,内务府的总管公公就从外间走了进来。禾戈雅的身子瞬间如坠落冰海,从头凉到了尾,昨天禾戈琪还威胁说亦十三的身份不明,没想到今日太后就当着她的面叫来了内务府的总管,这意思不言而喻。 “秦公公,你们内务府可有个叫亦十三的太监记录在册?” “回太后,奴才查过册子了,不曾有。” 太后见着禾戈雅面色惨白,便乘胜追击,非要听到她认罪不可,这丫头从小就是硬骨头,就没服过软。“说说你宫里的亦十三是怎么回事?” 禾戈雅毫不犹豫就跪了下去,朝着太后叩头,“是戈雅做错了,戈雅一肚子花花肠子,老想着宫里伺候的奴才要是自己的心腹。李公公死后,我就让人去宫外买了个奴才回来。是戈雅做错了,求太后责罚。” “买的奴才?谁替你办的。” “我自己。”禾戈雅心一横,她随口编造的事自然是自己圆。绮春阁其他的人恐怕连亦十三不是太监都没察觉到,怎们也不能拖着他们一起下水。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往大泱宫里带来路不明的人!来人,把大公主带去庭院里杖责二十,然后带回绮春阁,没我的命令不准踏出绮春阁半步。”太后呵斥道。 她这招也是杀鸡儆猴,今天特意留了这么多娘娘。也是宫里女眷多,这些年皇帝宠幸的就那么几分妃子,其他人难免有动歪心思的。发现了一个,她便要借此遏制住这股子不正之风。只是没想到,这第一刀要宰的居然是他们大泱的公主,真是个笑话! 禾戈琪心里发毛,杖责二十不是小事,身子差点引起个头疼闹热没准儿就这样去了说不准。这件事多少因她而起,她心里怕极了,但是也不敢求情,在坐这么多人就没有愿意惹祸上身的,她看向宸妃,可宸妃眼里除了痛快之外绝无二色。 “还有,那个叫亦十三的,哀家已经派人将他关押到地牢了。哀家倒是要好好审问一下,他来我们大泱宫有什么目的!”太后补充着。 禾戈雅闻言瞳孔骤缩,猛然间抬头辩解道:“太后,亦十三不过是我随手买来的奴才,是我罔顾宫规才犯下的错。禾戈雅不想连累别人,太后将他赶出宫,任凭他自身自灭便好。”禾戈雅连连磕头,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不让它听起来发颤。 地牢是什么地方,进去了多半就是出不来了。太后这样说就是没有罪也会被强行冠上罪。 纵使铺着双凤于飞的红绒地毯,那一声声“嘭嘭嘭”的响声还是清晰的传入了屋中每个人的耳朵里。宸妃眯了眯眼,没想到她这一招倒真是戳到禾戈雅痛处了。本只是想着让太后知道此事后处罚她,不想误打误撞还棒打了对鸳鸯,当真有意思。 “你再多说一句,我明日就把亦十三送上断头台。”太后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了禾戈雅还敢替亦十三求情,不禁勃然大怒。 禾戈雅面上终于变成了一脸的灰败,直到行刑的侍卫过来将她带走,她才回神敛去了脸上的神色。秋月起先被拦在外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禾戈雅出来时身后跟着两个带板子的侍卫,才知道定是公主又出了错了,就要冲进去求太后开恩,却被禾戈雅拉住了手,然后冲着她摇了摇头。 殿门口板子声起起落落,可受罚的人除了闷哼,却是连一声嚎叫都没有。太后最不喜欢这禾戈雅的硬气却也最欣赏禾戈雅的硬气,就是这样的劲儿才让她靠着自己在大泱宫里活了下来,可惜是个于国运不昌的人,不然太后定会好好□□这孩子。于太后而言,只有大泱的江山才是最重要的。 秋月跪伏在地上哭成了一个泪人,眼看着禾戈雅背上的衣衫渐渐透出了星星点点的红,可是她除了哭什么办法都没有。她不能去替她受罚,那样太后只会罚得更重。 禾戈雅死咬着牙,疼痛一阵接一阵的绞着她。平日里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姑娘,此刻脸上却是被上涌的血充得两颊通红,额上青筋微微凸着,好似里面的血要冲出来。 禾戈雅还没被打过这样多的板子,原来是这么的疼,疼得她连牙关都咬不紧了,她把小臂放到自己嘴下一口咬住,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是的,她不能叫,不能让里面的人听到她痛苦的嚎叫而幸灾乐祸。 从开始的痛入骨髓再到后来的逐渐麻木,禾戈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绮春阁的。再睁开眼时,面前的景象都是旋转的,她宛如死物一般瘫趴在床上,没有一点儿力气可以动弹,哪怕是手指。 而亦十三的状况并不比她好。这时候的亦十三还不通占卜之术,不可算吉凶,也无法感应未知之事。他任由这些人将他带走,只因为那群人调笑的一句:“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带你去面见大公主。”当然,那时候亦十三并不知道那是调笑,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地牢里琳琅满目的刑具和浓烈的血腥味激起了他作为神兽的兽性。他开始焦躁不安,甚至有些发狂。 刚化成人形的神兽本来就会有一个燥郁期,而亦十三因为在绮春阁整日身心愉悦迟迟没有爆发出来,今日被触怒,隐隐有了发作之兆。 他脸上戾气甚重,眸子里透露出的狠辣让他看着有些邪佞,“公主在哪里?” “公主?公主都自身难保了,难不成你还想着公主救你?得了吧,没听过民间有句俗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这连夫妻都算不是呢,最多一对野鸳鸯。”一个押解着他的侍卫讽笑道。 周围立马起了一阵哄笑,亦十三听着这刺耳的笑声,双目突然猩红,十指变出了尖利的指甲,一把便将那个侍卫撞到了石壁上。手臂压着他的脖子,那个侍卫两手抠着他小臂,想挣扎出来却被那样大的力道压得喘不过气来。 周围几个侍卫见此状,连忙朝着亦十三撞过去,企图将他们撞分离开。然而亦十三立在那儿像是座山,岿然不动。 另一个人急了,慌忙中抓起刑具架上带着倒刺的皮鞭就往亦十三身上甩去,转瞬就割裂了亦十三背上的衣服,却没有血溢出来。 亦十三没把这一切放在心上,只恶狠狠地盯着他面前涨红了脸,透不过气来的侍卫,威慑道:“你再乱说一句,我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说完,将人提起狠命往地上一扔,那侍卫呼救都没来得及就晕了过去。 亦十三没看地上一眼只环视着其他人,问:“公主在哪里?”毕竟是皇宫的侍卫,也不可能一遇到劲敌就退缩。他们感觉到了亦十三身上冷厉的气息,手纷纷握住了佩剑,弓着身子将亦十三围了起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拿着皮鞭的那位侍卫看着亦十三有些狰狞不受控制的样子,脑子里灵光一闪,大着胆子快语道:“我劝你还是好好呆在这里,这样公主才可能安全。” “什么意思?”亦十三的表情迅速从狠辣变成了急迫。 那人心里瞬间便有了底气,接道:“公主私藏外男,现在被太后叫去问话了,你要是轻举妄动她可就要受罚了。” 这话像是戳中了亦十三的死穴,他果然从张牙舞爪瞬间变得软糯好欺,连被这群人踹进牢房也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