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完了?”禾戈雅被锦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个小脑袋在外面,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坐在她对面的亦十三。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在听人给她讲床头故事,很有趣,可亦十三却是绷着一张脸,满脸正色。 “恩。”亦十三从他还是个小龟形被禾戈雅捡来说起,把自己变成人又怎么到绮春宫做太监的过程,事无巨细都交代了个清楚。却唯独没吐露自己的心思,他觉得时机还未到,怕一步踏错会将面前的人推远。 他坦白了自己是神兽这件事,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情格外的重要,他不知道禾戈雅到底听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知道又会给他怎样的答案。 他睁大眼回看床上露出了的小冬菇头,从前他就觉得禾戈雅额前的刘海总是有些意思的,今日他看她看得久,也可能是在御膳房待多了,他总算是想明白了,那刘海让禾戈雅看着像冬菇,格外惹人怜。 “你,不害怕吗?”见禾戈雅迟迟未出声,亦十三迟疑地问道。 “为什么要害怕?你是我从小养大的。”禾戈雅开心道。 亦十三凝神一想,似乎是有道理,又问,“可是我不是人没关系吗?” “但是你会飞啊,而且你还会法术又是我们大泱的神兽。”亦十三揪起了好看的眉头,怎么 他担心的东西到了禾戈雅的这里都不是什么事呢。 “十三,你问完了吗?” 亦十三点了点头。 “那该我问你了。在地牢里他们对你动刑了吗?”亦十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扣紧。背绷得笔直,松了牙关,浅笑着说,“没有。”那样的事情他怎么会说出口。 “太好了,十三,你知道吗我当时很害怕,害怕他们对你动手。”禾戈雅一脸忧色的说完,又似是想起什么了,急急补充了一句:“那你以后真的还回来看我吗?” “会。” “我要是想见你该怎么办?我是说我们是朋友总得见面。”禾戈雅知道自己的心思可还是有着女儿家的娇矜,急忙又给自己补了个见面的理由。 外面的天已经在翻着白肚皮,他们居然就这样聊了一夜。 亦十三淡淡笑了笑,总归她还是拿他当朋友的。他看了眼天色,伸手从自己脖子里掏出了系着的红绳,红绳上系着的是一个很小的龟壳。亦十三似乎是羞于将此物拿出来,支支吾吾地样子不同于他今日的表现。 禾戈雅眼尖,又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便开口小声问道:“这……是不是你身上换下来的。”问完之后也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头往被子里缩了缩。除了乌溜溜的眼睛和冬菇头帘儿外其余的地方都被盖住了进去。 亦十三把解下的红绳捏在手里,像是被问了什么启齿的问题,脖子都给羞红了。“恩……是。这是我一岁时换下的,你要是想找我了,敲敲这个壳我就知道了。” 亦十三红着脸说完后,站了起来,又补充道,“我该走了。”他忽然伸了手,僵硬地揉了下禾戈雅额前的刘海,然后,瞬间便消失了。 只留下了禾戈雅一颗心胡乱地跳,禾戈雅的笑才刚浮上了脸,熟悉的刺痛感又袭来了。笑意僵在脸上,这不是她今日第一次这样痛了,隐约的不详之感笼罩着她。 她没忘记自己同那个永安孟铺的婆子交换过什么。那晚回来后,她的脑袋和心口便时不时会刺痛一下。老婆子说过她会失去爱人之心,可是她的心完好的在她心口跳着,还会因为亦十三的出现而悸动。 可今天随着亦十三的出现,禾戈雅抱着的那丝侥幸居然开始破灭,她担心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六亲不认还是无心无情? ———— 禾戈业于今早才入宫述职,其实他抵达乐泱城已有了七八天了,但是知道禾胄呈正在调养身体便没着急着入宫,免得扰了他清修,况且有些事情在宫内反而束手束脚不方便查办。 罗武通的府邸就在乐泱城出了名的官街上,之所以叫做官街是因为那一条街住着的基本上是当朝从一品到四品的大官。 禾戈业知道了曲江修筑堤坝的暗中弯曲,可现在纵使有了人证,要办了一个正二品的大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朝廷还需要证据才能让人信服。 所谓捉贼要拿赃,禾戈业在乐泱城潜伏的日子没闲着,暗卫都被他遣出去打探消息了,等夜晚一到又让他们摸去罗府库房查账。 那罗武通不是个傻子,暗卫连续去了三天,将罗府里里外外察了个遍也没查出那么多银两。禾戈业同许忠均商量了此事,想着许忠均也是在朝为官的,虽说是武官但到底也是懂为官之道的。 果然,许忠均随便点播了禾戈业几句,就令禾戈业醍醐灌顶。不过禾戈业并不知道这其实是许忠均私下入宫面见了皇上,皇上告诉给他们的办法。 暗卫被禾戈业派去盯罗府的动静,详细记录着他府中来往的人员,随后便开始入手查这些罗武通见过的人。不查倒是不要紧,一查才知道这其中有两个人有问题。 这两个人一个是叫闻韦,一个叫刘名玉,两个都算是乐泱城的小富商。从前也是在大秀城住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搬来乐泱城。 安林悄悄跟去了闻韦的府中,却发现闻府中外面其貌不扬,可屋子内的装饰却异常华美。总说富人抠门,尤其是闻韦这富的程度,完全不会大手脚到这种地步,他家主要是倒卖古玩字画的,虽赚钱可有官府的打压并不是暴利的行当。 安林带着几人将闻府搜了一通,发现就在库房里金锭子堆成了小山,他翻看了金锭底下的印记,居然还是国库中早几年的钱号。 他又去了刘名玉的家中,这人库房里倒是干净,可也就是太干净了,安林才会找得更细致些。于是暗阁里的账簿和银子的藏匿处都被他找了出来。安林怕刘名玉此人疑心重,会时不时更换藏匿地点,便当即将账簿偷换了出来。 禾戈业一拿到账簿便翻看了几页,这销赃的假账做的极好,上面每一笔赃款的来历都洗得白白净净,里面却夹了一封信。那信是罗武通所写的,就日期看来就是最近几日。罗武通让他好生管着他寄存在刘名玉府上这些钱,这账簿是他特意做出来的,这样银钱便会合理,没有任何问题。还让刘名玉最近不用去罗府,看完信后立即销毁。 这信想来是刘名玉一时之间忘记销毁了,或者被什么事情忽然打断就搁置在了账簿里。现在刚好成了罪证,真是老天都帮着百姓收了这朝廷的蛆虫。 禾戈业拿着东西就进宫面见了皇上。禾胄呈纵使早就从许忠均口中知道了此事,现在真正见了这些东西,还是免不了一阵勃然大怒,在御书房中好一顿乱砸。 宸妃本来正在淳熙宫学着剪花枝,听说失踪多日的三皇子和许将军忽然出现在了御书房,手中的大剪子一下就砸到了自己脚上。高脚绣花鞋淡雅的绢花面上渗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她也仿佛未觉察到,只知道自己多半是完了。 她在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在玩儿火,总有一天会葬送了这条命,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没有帝王宠,要是再不给自己的以后一点儿盼头,她又该怎样过下去呢? 冷宫里的那些妃子整日哭哭啼啼地嚷着什么“色衰而爱驰。”她不用等到色衰,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的爱,所以也不想再等了。 她不想自己以后也变成一个用“色衰爱弛”来欺骗自己的老女人,哪里是什么“色衰爱驰”,她们不过都是没有得到过爱罢了,真正的爱哪里会那么轻易的就因为容颜的老去而改变呢。 “宸妃娘娘,宸妃娘娘。”月娘今日生病没有跟着她,周围的小宫女不敢靠近,只一个劲儿的轻唤着痴傻状的宸妃。 宸妃听着这样的声音觉得有些飘渺,仰头看了看天只觉得阳光太过狠辣,眼前一片模糊,虚晃一下竟然歪歪扭扭栽倒了过去。 “宸妃娘娘!快,快去传太医,宸妃娘娘晕倒了!”小宫女着急地大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