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小芜拜别了还要去修炼的游咫,又自去昆仑山沿着山间盘曲蜿蜒的小道转了几圈整理整理神思,平复心情,好把这一摊乱麻般的猜测好好理一理。 和方铖接近一年的相处,如今一堆线索缠绕在他身上怀疑起他来真是愁人。 不知道他所隐瞒的究竟是什么。 直到暮色四合、满山惊起的鸥鹭扇着翅膀飞过打乱一片夕阳,她才惊觉已经这么晚了才匆匆赶回去。 此时顔红麟和顔沅沅已经回来了。 可能是看到了她房间有有人回来的动静,又听闻有人往这个方向回来,两个人猜到应该是她回来了,一前一后两个人早早就在院门口等她。 两个人一左一右倚着门,顔红麟手里握着琉璃罩铜底灯,灯火摇曳一片温柔光芒。 “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很想你呢。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呢?‘’顔沅沅先问道,依旧是不疾不徐温温软软的调子。 “其他人都回来了,就你和你师兄两个人还没回来,还以为你让方铖卖给人牙子了呢。我还说呢,卖了我的小侄女挣了钱,也不给我们带点伴手礼回来,你这师兄忒的没有良心呢。” 顔红麟一脸没拿到好处的惋惜,十分欠揍。 少年人们跟在明明灭灭的灯光后面都迈着轻快的步伐,莹莹亮光一点点照亮前方熟悉的道路。 顔小芜一边和他们一道往里走一边略略讲述了一番在山外的境遇,怕他们担心多想也就没有说被人劫持的事情,只说可师兄为采集灵丹药材去了很多地方,连‘无名’城都去了。 “诶,那个‘无名’城么?” “那地方现在都快成了个魔修窝,方铖可真是能耐。” 顔红麟和顔沅沅齐齐感叹。 几个人在一起依旧没多久就又热闹非凡,如同往日一般没什么变化。倒是顔沅沅房间里面又多了一些时兴话本之类的小玩意儿,不知道这鬼丫头最近也没下山又是怎么弄上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顔小芜除了去灵田那里帮帮忙,剩余的时间一直都在努力好彻底化练那颗内丹,坐在静室内尝试着真气照着方铖教的方法调息,用自己的真气将那分本不属于她的真气裹挟着游走过经脉。 那激烈震动的真气终于一日一日渐渐平息。 打坐的时候念的还是最最基础的小清新咒。稳固心境,修炼心神。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清新治本,直道谋身。” 一日一日一日的接连过去,顔小芜只觉得气海内息比之往日逐渐丰厚,修为该是十分的有所增益。 又是一天,她今天有一个还比较特殊的事情要去做。 昨日风雨骤至,电闪雷鸣,吹得昆仑山下的小村庄里面是一片狼藉,目之所及是吹跑的茅草、歪斜的稻苗,折断的舍栏,还有冲出围栏满地乱跑的各位家禽。 伊仲一大早就和他们说了,今天要下山帮助山下的村民们进行灾后重建工作,以期望来年有个好收成。 果然十分地不失昆仑后勤部的风范。 以及,这次下山帮忙依旧是不能用法术,也不知道昆仑为什么总是有这种麻烦的鬼规定。 这小村子不是很大,几十户人家,各家之间都围着一圈篱笆,村东头有一棵几人合抱粗的歪脖子槐树,算是整个村子最为壮观的景色了。 田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看上去是什么都不缺的小村子,唯独就是壮年劳动力比较少。 好几名梳着羊角辫的孩童都在帮忙捡地上被风吹落的一地茅草,收好后交给昆仑弟子手里面,昆仑弟子们踩着梯子把茅草一层层铺在屋顶,在用重物细细压好。 顔小芜此刻也加入了这个行列铺茅草的行列,站在上面接过他们递过来的茅草,再踩着梯子爬到屋顶上面小心翼翼地铺好,一上午就这么周而复始修复了好几个屋顶。 其他人也都是下地的下地,修葺的修葺,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的。 连平时看上去一贯懒散的伊仲都赤着脚亲自下了地,他正用手插进沾满浑浊不知道充满什么的泥土之中,手都被割破好多细碎的小口子。 这里比不上昆仑灵田靠着灵气滋养,全是凡间俗物来滋养,水里面的内容物此刻如果细细深究起来恐怕是令人不忍直视的。 这小村子每每有灾昆仑都会去帮忙,庇佑一方安宁,但是除此之外的,比如用法术让庄稼长得更好的事情就断断然都不会做。不必要的时候,不用法术掺杂人间事务一向是昆仑的规矩。 伊仲他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么,难得见他认真起来,意外有些温柔且靠谱的气质。 顔小芜又一想,其实修士为什么要比凡人多特权呢,众生平等,风雨雷电、生死轮回终究都该是躲不过去的。 方程此刻正半跪在鸡圈前面修理栅栏,有一只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凶猛气势冲天冲着他一路啄来。 这大鹅天不怕地不怕不依不饶。 方铖放下怀中的工具匆忙躲避,好不狼狈。 可他又不能打这只鹅,毕竟是老乡家里的下蛋的鹅,一不小心没有控制住力道,打死了可如何是好。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方铖遥遥隔着人群有意无意多看了它一眼。 顔小芜看的他一身狼狈笑得快从梯子上面跌下来,方铖恶狠狠冲着她比了个手势。 那只鹅不知道什么时候感受到了梯子上面的顔小芜的存在,围着梯子又是啄个不停,顔小芜脚踩梯子,抱着檐角晃晃悠悠了一阵子才勉强没有摔下来。 方才拣茅草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连忙来驱赶那只鹅,那只鹅倒是颇为听他话,被它打了几下脑袋就缩着脖子走了。 隔壁小院子里面升腾起袅袅炊烟,裹挟着土锅烧出来米饭稻香味弥漫在空中。 已经忙了一整天了,将近黄昏日暮。 烧好饭的李老头偷个闲,靠着篱笆吧嗒吧嗒抽着水烟,一边和忙了一天正在舒展筋骨的伊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聊的无非是这些村子今年的收成,明年的收成,这些娃娃什么时候长大。 伊仲眯着眼睛看着日暮黄昏和他慢慢扯着这些鸡毛蒜皮与蒜皮鸡毛。 晚上全都是十分平常的家常小菜,但也算小村子里面最豪华的规模了,白豆腐炖鲫鱼炖的乳白色的汤清香四溢,油汪汪的小鸡炖着小蘑菇,腊肠切碎摆盘晶莹透亮,还有的就是蔬菜和番薯随便清炒。 李老头说他们忙了一天,无所言谢,唯有此聊表心意,并盛情挽留。 伊仲笑着招呼他们几个弟子都多吃一点,并且亲手为每一个人盛了一碗鱼汤。 天不知道什么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衬的鱼汤热腾腾暖到胃里面。 好在修葺好的的屋顶终于也不再漏雨了。 昆仑弟子们和小村子里面的人混着分了几桌坐,都在聊着琐碎的日常,伊仲和方铖相邻而坐,话题已经从这场暴雨聊到了旧时吴地的天气。 “欸,你们两个是同乡么?” 顔小芜从鱼汤中抬起头来问道。 “嗯,我们都是吴地的人,说起来,师父和我父亲也是相识呢,说来也是世交了。”方铖点点头。 “那你父亲呢?”顔小芜又问道。 方铖微微垂了垂眼睛,又勾了勾唇角,浅浅笑了一下“他不是修真之人,早已重入轮回了。” 顔小芜只恨自己嘴快,于是连连道歉。 方铖扔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眯着眼睛看着屋外雨帘潺潺,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我不介意的。说起来,我和我父亲尘缘不深,还算是师父带大的呢。”他又说道。 伊仲低只低着头挑着鱼刺,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眼睫之下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