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傅年是广陵圣安大学的校长,还是前国民政府总统的连襟,这位出名的文人在国名党政界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在皇后大道辅街的大型广场上,此时拉起了一条巨大的横幅,‘逝者已逝,长歌当哭,今日与恶势之斗争,乃公道与自私之斗争!乃正义与贪婪之斗争!’ 一行血红的大字横亘在半边残阳下,百来人皆为之静默,唯汪先生立于高台之上,满目震痛,悲伤难忍, “我上午还为他们授课,下午便得到噩耗,说是洪军府开枪,而我的学生皆在遇害者之列。洪在虐杀之后,竟发声明说他们是暴徒,‘暴徒’,呵!悲哀啊!被杀者灵魂沉寂了下去,而杀人者竟昂起头来了!” 闻此言论,底下有小股的混乱。 汪傅年将手抬了抬,面容平静且声音洪亮, “吾总准备着为国牺牲一切,乃至性命,吾愿永持战斗精神,投身于光明与黑暗斗争之前线!诸君虽地位能力各有不同,但都是敢于直面黑暗的忠勇将士,瞻念前途,尚多艰苦,诸君愿意长久维护心中的公道与正义吗?” “我愿意!” 在一片静默之中,一个清亮的声音紧随汪傅年的话响起。 众人望去,只见一身病服干净柔和的少女慢慢地走上台去。 少女站到汪傅年的对面,看着他道,“汪首席,话筒能借我用下吗?” 汪傅年听到久违的称呼,恍惚了一下。 他是前民国总统的首席笔杆,曾经所有人都喊他汪首席,而前国民政府倒台以后,再无人提。 汪傅年看了眼眸中满是认真的女孩,做出请的手势。 菱晚站到话筒前,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平静道,“我是诸君口中汉奸菱正之女。”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顿时轰然骂道,“你是来捣乱的吧!” “狗汉奸……” “打倒恶势力……” “打倒恶势力!” “维护公平与正义……” 汪傅年面孔严肃地抬高了手,制止台下人群。 他对这个女孩印象相当好,所以相信她这样说有自己的原因。 台下声音渐小,而台上的菱晚,仿佛一直沉溺在回忆里,一点也未受到影响。 菱晚看了眼远天的残阳,温和道,“我父亲菱正,曾有五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第一次是在沿海的兰河省,外敌入侵,前线军官守备疏忽,导致敌人轻易夺走了要害之地。我父亲被派去前线,当时大炮,□□火网密炽,父亲被炮弹炸伤了半条腿,当时命悬一线。 第二次是在宋、闻军阀混战中,父亲被命令带队用飞机向前线运送物资,在执行途中,父亲一意孤行,非要前去撤离战火圈的百姓,结果撤退途中被枪击中,昏迷数日。 第三次是在外敌入侵海广,大批人员向内迁移时期,当时外敌派来了轰炸机,父亲头戴钢盔,一点也不惧地上前指挥迁移人员,当时大半人员已安全进入防空洞,外面硝烟浓烈,而我父亲却在指挥过程中遭受炮弹震动,他倒在了工事掩体下,饶幸没有丧命。 第四次…………” 听着菱晚的话,众人越来越沉默,她所提的战役大家都知道,菱正他们也知道,只是无人再想起。 “其实,菱司令很好的,他待人热心,总是亲亲热热的,从不摆架子。” 人群中有小小的声音这样说道。 接着,想起他的好的人越来越多。 而此时台上,菱晚眼含泪花,语音哽塞地控诉道,“他为国抛命,可现在不知所踪呀!因为背后的人捅刀子,为了一己私利捅刀子,他的人不见了,而此时他的家也破了,公道?公道在哪呀?” 底下的人又静默了。 是啊,公道在哪啊? 这世道还有吗? 有的话为什么总有人能肆无忌惮? 菱晚又提高声调道,“我说出这话,不是觉得悲观气馁,反而是从绝地中生出一股勇气。 因为我始终记得父亲的谆谆教诲,要为国家尽忠,为人民服务!不辞劳怨,不畏牺牲!我一直相信,父亲经历再多打击,也从未后悔,因此,我为他骄傲,也从未放弃捍卫国家,复兴国家的梦想。 而诸君同为国民一份子,为了一个民主的未来,理应团结起来,与封建军阀斗争!与外国强敌斗争!” 底下顿时掌声四起,响彻广场。 不知是谁起的头,底下突然喊起了,“三民主义万岁!” “反抗封建!团结民主!” “……” 汪傅年被这正义的呼声感动了,他侧过身,郑重地向这位小朋友鞠了躬。 菱晚也向他鞠了躬,她红了眼眶,又面向群众,悲伤道,“我的母亲已经在恶势力的攻击中倒下了,而我的哥哥正在为了母亲去与他们相抗争。” 菱晚深深地朝众人鞠了躬,“我恳求诸位同我一起去救我的哥哥菱洵。” 汪傅年了然,他立即补充道,“真的勇士,在阻拦者的势力下,将更奋然而前行!” “弟兄们,跟我走!”底下突然有人高呼道。 “走啊!”人群中突然发出了强烈的震动,他们狂呼起洪军阀的名号,毫无畏惧地冲向皇后大道。 街上的人万分好奇地看着这气势汹汹的百来号人,跟在其身后想探究竟,于是队伍越壮越大,等到了洪公馆门口,已达到让卫队惊怕的地步。 此时,洪公馆内,洪七湘狠狠地将东西往地上一扫,气愤道,“闹什么闹!” “爷,别动气,小心伤口。”三姨太瞪了管家一眼。 管家苦了脸,“爷,这次您不能不管,且不说人数太多,就说这领头的是汪傅年,就够您受的了。” 那可是前总统一大爱将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前政府倒台了,那汪傅年也不是咱洪军府惹得起的。 洪七湘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猛拍桌子,“说!他们闹什么?” “让您放了菱洵,并且让您对前几日打死学生一事重新给予解释。” 洪七湘皱眉,“这菱洵和汪傅年什么关系?” 随后摆摆手不耐烦道,“放就放吧。至于解释,我再想想。” “哎。”管事应声离开,嘴里嘟囔“文人真麻烦。” …… 洪家公馆门外,菱晚看着放出来的菱洵,稍微松了口气。 赵管事迎上前去,菱洵身上略有轻伤,但性命无碍,于是皆大欢喜。 菱晚此时体力已经不足,伤病未好,又历经这么多事,身体早已受不了了,此时头脑眩晕,她退出拥挤的人群,靠在一边的墙上,稍作休息。 忽地面前出现一片阴影,菱晚抬头,两个长衫的男子正站在她面前。 她感受的到两人是厉害的练家子,微微有些警惕。 “姑娘,我们少爷有请。” “你们少爷是谁?” “我们少爷说您见过他。” 菱晚回想了想,脑中渐浮现一个身影,她皱眉,“找我做什么?” “您去就知道了。”两人态度有些强硬。 菱晚知道必须得走一趟,“我得知会我哥一声。” 其中一个长衫男子二话不说朝菱洵走去。 菱晚不知他怎么说的,见菱洵和赵管事看来,只好扯唇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菱洵朝她点了点头。 菱晚跟在两人身后。 其中一人道,“小姐别担心,我刚刚跟您家人说你只是去见见朋友。” “哦。”菱晚冷漠脸。 …… 华雅餐厅二楼靠窗的一个座位,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此时晃了晃自己的茶杯。 随从在一旁不解道,“少爷为何要请菱小姐去百乐门赌场?” 江盛景微微勾唇,“做人总要找点乐子,那洪渊康不是在那吗?仇人见仇人,总归是场好戏。” 江盛景一直盯着楼下,随从一看,是菱小姐上来了。 菱晚淡定自若地走到江盛景面前,“是你啊。” 她猜的不错。 江盛景修长的手礼节性一指,“请坐。” 他看着她微微笑道,“江某请小姐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小姐陪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鸿门宴?” 江盛景撑额,“是我的鸿门宴,带小姐去撑撑场面。” 菱晚笑了,“你这人真有趣,我算什么,撑场面何必找我?” “菱小姐过谦了。”江盛景不温不火道。 菱晚知道挣扎无用,“去哪?” “百乐门地下赌场。” 菱晚一愣,她想起上午福生的话,洪七湘今晚在百乐门还有场生意。 真是巧。 她不经意往周围一扫,却在楼梯口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菱晚低头喝茶。 好大一阵东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