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晚紧盯了他一瞬,淡淡道,“我认识这里的洪少爷,先生做事前还请掂量掂量。” 洪渊康嗤笑一声,这姑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真萌。 当然,菱晚这样说是有原因的。 洪渊康后退一步,倚墙而立,周身强大的气场显示出此人的不简单, 他闲闲道,“我就是洪渊康,我怎么不认得你?” 菱晚做出惊讶的样子,表示自己才知道他就是洪渊康,她逼近一步,不输气势,姿态从容道,“我刚从广南过来,您自然不认识,不过,” 菱晚勾唇,“您总该知道我们法租界的宣领事吧。” 洪渊康神色变了。 菱晚笑意盈盈,眉目间带着自信,“我是领事派来的专员,上面让我提前探查一下洪先生的‘货’,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洪渊康眼睛一眯,有些犹疑,这个人既然知道宣领事与他们交易这般隐秘的事,必然是对方的人。 可是,怎么又和江盛景有了联系? 菱晚低头重新扣上扣子,好笑道,“你们广陵待客之道真是别致。先前那位江少爷说想问我些事,结果直接派人硬生生的将我‘请’过去,而先生您不知什么原因,又莫名其妙的将我绑到这儿来。您不会一早就知道我身份吧?” 洪渊康轻咳一声,“都是误会。” “哦……”菱晚拉长了声音,瞅了眼江盛景,“那你们在玩什么把戏?” 洪渊康沉吟,认真道,“只是一些私事, 不小心牵惹到小姐,是我们失礼了。” 菱晚整了整神色,“言归正传吧,先生,我们什么时候看那批货?” 洪渊康不答,看向李洁,“这位是?” 李洁很上道,她露出客气的微笑,“洪先生好,我姓李,是宣领事身边的生活秘书,今日特接到命令过来,跟随陈小姐一起执行任务。” 李洁咬重了陈小姐三个字,她聪明地明白菱晚想带她去记录‘证据’,便提醒她注意掩饰身份。 被叫陈小姐的‘菱晚’看着洪渊康等答案,洪渊康不轻不重地打太极,“两位专员奔波至此,不若由洪某先招待一番?” 菱晚知道这是不信她们,要先找人去查她们身份了。 她看着他,眸子里满是不信任,“今日与英租界的王越华先生一聚,方知你们也与他们做了笔生意,贵府这样,我实在看不出深意,只是心中惶忧更甚,倒是迫不及待地想查查货物,就怕不小心中了暗箭。” 菱晚故意说洪家同时与广南两租界里的势力做生意,不怀好意,所以他们得防着些。 洪渊康一见她连王越华都知道,心里彻底相信了,他微微笑道,“我们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如何会有暗箭这种东西,陈小姐多虑了。” “洪先生人品我们还是信得过的。”菱晚话锋一转,“不过,做大生意嘛,总要万分精细不是?” 洪渊康点头,“这就带你们去。” 他朝江盛景走去,不知说了什么,江盛景朝菱晚看来,她隐晦地使了个眼色。 江盛景立即笑了,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打算做什么,但肯定是场好戏不是? 洪渊康亲自带菱晚她们朝这里的库房走去。 一间宽阔的房屋内,除了各种珍贵的玩意儿,剩下的便是几百个码的整整齐齐的大箱子。 洪渊康吩咐人打开,菱晚带着李洁走近,菱晚面色认真地查看,而李洁一脸严肃的抱着本子记烟土箱数。 洪渊康不以为意。 他站在门口点了支烟,忽地有随从一脸苍白的跑了过来与他说话。 洪渊康眼神一暗,迅速地走了出去。 李洁点完了所有的数量,深吸了口气,喃喃道,“我的乖乖,孙会长之前查点的那些数量,都是小儿科啊。”忽地眉头紧皱,“这洪家藏的真深。” 菱晚眨眨眼,看了洪渊康走的方向,“我感觉孙会长来了,我们要不要去告状?” “告状?”李洁冷哼,“是上表罪证,这洪家太不将人放眼里了。” 李洁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菱晚跟着。 此时,百乐门地下赌场已经被孙启棠的人包围了。 孙先生冷着脸,看见洪渊康露面,顿时高喝一声,“带走!” 洪渊康也不是好惹的,他轻易打发了几 人,冷笑道,“孙先生这是何意?” 孙启棠气狠了,他高声道,“聚兴公司是贩卖烟土的,是不是?!” 洪渊康狭长的眼睛微眯,“孙会长,万事要有证据。” 启棠将将一叠单子狠狠往桌上一甩。 外面传来高跟鞋哒哒的声音。 李洁边走向孙启棠边高声道,“在百乐门地下仓库发现烟土二百七十箱。” 李洁将自己的记录本往孙会长面前一放,看向洪渊康,淡淡道,“会长,您不若问问洪少?” 洪渊康知道自己被骗了,眼神一厉,往后一看,却没有找着菱晚。 菱晚直接出去了,此时正和江盛景一起待在门外,认真地听着墙角,听到洪渊康要被放牢里待两年,江盛景半开玩笑地朝菱晚拱了拱“果然还是菱小姐有妙计。” 他倒是没想到,菱晚能骗到一向狡猾的洪渊康。 菱晚拍了拍江盛景肩膀,“后会无期。” 她得赶紧和菱洵一同走了。 菱晚走出去,江盛景在她身后道,“我派 人护送你们离开广陵。” 菱晚一顿,借江家的势…… 她回头看他,“麻烦您把我们送到广陵最大的码头就好,谢谢。” 还真是不客气,江盛景摇头笑了。 眼看菱晚走远,五金叔疑惑道,“少爷您这样帮她,我倒看不懂了,就算她摆了洪少一道,那对洪家来说也只是小打小闹,说是吃两年牢饭,可是有洪七爷在,洪少估计连两个月的牢房都不用待,所以您现在为了菱小姐得罪洪家不值当吧?” 江盛景摇头,调侃道,“没什么值不值当的,洪家这批烟土被收,起码要损失一大笔金钱不是?” 他眼睛眯了眯,“更何况,菱小姐这么小就有勇有谋,作为洪家的敌人,未来的实力不可小觑,我等着看,她哪一天回来给洪家一个惊喜。” 是惊吓吧。 五金叔吐槽。 江盛景若有所思,“老金,你说我们要不要再添一把火,让菱家彻底与洪家结为死仇。” 五金叔想了想,“如何做?” 江盛景若有所思,“我之前让你查洪七湘突然对菱家动手的原因查到了吗?” 五金叔心里一沉,叹气道,“菱正死了,他肆无忌惮呗。” “死了?” 五金叔点头,“洪七湘干的。” “尸体呢?” “估计在河里飘着呢。” 江盛景思索了一下,“去,捞上来,要让菱晚亲眼看见。” 五金叔有些怀疑菱小姐是不是得罪过他家少爷。 他聪明地没说话,点点头出去了。 …… 广陵省温城倚着最大的一条河道,城南码头规模格外的大,来来往往的船只不胜其数。 此时,水上的灯火千千万,耀眼的如同白昼。 菱晚谢过江家的人将他们送过来,刚要去找广南的公船,领头的五金叔朝她轻招了招手。 菱晚过去,两人行到较偏僻的地方,五金叔语气沉重道“菱小姐,节哀。” 菱晚手一抖,“这位叔叔,您说清楚。” “我们少爷查到了你父亲的消息……” 菱晚立即拽住他的衣袖,“他在哪?” 对于那张和她爸爸一样的脸,她永远都无法无动于衷。 “他的尸体被我们捞上来了,您去看看吗?” 菱晚心凉的厉害,她死死攥着五金叔,嘴唇动了动,“去。” 五金叔带她到西边的河岸处,那里有一所简陋的房屋,菱晚立即冲了进去,看着盖着尸体的白布,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菱晚伸手要去掀开布,刚到这的江盛景立即拦住了她,他示意了一早就待着这的法医。 法医道,“小姐,这位大人身受枪伤,又溺水而死。”他皱了皱眉道,“还有一点,他身体好像感染了病毒,本来也就活不了几天了。” 菱晚猛地掀开白布。 那是张苍白,浮肿,又万分熟悉的脸。 那是她爸爸,又不是她爸爸。 菱晚一瞬间有些恍惚,周围静静地,江盛景迟疑着,抚慰般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发。 虽然这一切是他让她看到的。 但真正见到女孩子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有些心疼的。 这世界与她何干呢? 这没有她真正的亲人,甚至连梦都不能让她好好做。 菱晚摸了摸菱正的脸颊,缓缓站直了身子。 怎么能呢? 她父亲怎么能这样死呢? 菱晚看向江盛景,水光的眸子里带执着,“给我枪。” 她的表情太让人心软,江盛景不由自主地拿出银色手枪递给她。 菱晚立即冲了出去。 去他妈的! 菱正对她来说那么重要。 一想到他的尸体在这里腐烂而洪狗正不知怎么庆贺……她就掩饰不了身上的戾气。。 菱晚现在整个人都被点燃了,完全冷静不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洪七湘偿命,这是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也是必须要做的事! 江盛景站在原地愣了一瞬,随即迅速追了出去。 五金叔带人也追了过去。 江盛景追上菱晚时,这姑娘正一脸偏执地靠近洪公馆。 江盛景立即打晕菱晚,抱着她松下来的身体缓缓松了口气。 五金叔已经将车开了过来,江盛景横抱起菱晚坐进车里,“船快开了,送她回去吧。” 江盛景看着车里苍白乖巧的睡颜,心里有些烦躁,他点了支烟,微微垂眸。 到底是失策了。 江盛景又想起她问他要枪时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仿佛被击中最柔软的心房。 江盛景揉了揉眉心。 他在宴会上看见她那么好看,没动心。 在洪府外看见她刚毅勇敢,没动心。 在赌场上见到她聪慧有谋,也没动心。 却在见到她脆弱至极,又如同孩子一般执拗的时候,一瞬间心疼的厉害。 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盛景伸出手在菱晚的眉毛上虚画了画,“小女孩,后会有期。” 期待你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