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在海上行了两天了,方上了岸,不过上岸后又换了河面的船,行驶不过半日,便到了广陵省的温城。 菱晚和宋思坐了洋车,慢悠悠地行在皇后大道上。 准是赶上了热闹的点,刚刚走过艺园那里,老远就听到唱大戏的声音,穿长袍的老爷们一个个高声叫好。 路面上的车跟小鱼似的,哪有空往哪钻,路上本就人多,这一来,交通乱了起来,大家都走不快。 宋思侧脸朝菱晚一笑,嘴巴边的酒窝便随着笑容打漩儿,“还好吗?这个点是人多了些。” 菱晚懒懒地抚了抚发髻上的茉莉花,那是宋思给她插上的,说是清幽幽的,提神。她微向后倚了倚,在宋思柔软的肩膀上寻了个适合地位置,眯上了眼,“困。” 到底是水路走多了,宋思拍了拍她的头。 在转弯的地方似乎闹起了事,一群人围着圈将路面堵了起来。 洋车靠近,那边的黑衣巡守便大步走了过来,抬起一只手道,“绕远路,绕远路。” 车夫停下来看向宋思。 绕远路得多行半个时辰,宋思看了眼睡眼模糊的菱晚,向前微倾了倾身子,笑道,“那得绕很远了,请问大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黑衣巡守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有大老爷又撞死人了。” 那语气,事情很常见似的。 想想这世道,宋思不做声了。 菱晚被惊醒,听见那人的话,便扭头乖巧地瞧着她。 宋思牵住她手腕,低声道,“别怕。” 又吩咐车夫赶快走远。 等到快绕过人群的时候,宋思朝那里瞥了眼,忽地一怔,让车夫快停。 菱晚疑惑地看着她,宋思很快地下了车,跑过马路。 “你在这等下。”菱晚小手拍了拍车夫的肩,利落地跳了下去,跟着宋思穿进了人群,宋思已经到了最里面,菱晚便灵活地钻进去,扑到了宋思背后,顺口气儿歇了会,然后攀着宋思地肩膀看向前方,只一眼,又缩了回去。 地上躺了个被撞的极惨的工人。 两个黑衣巡守却没管躺在地上的,他们有些瑟缩地站在撞人的车前。 车上的人下来了,是个穿丝绸带姨娘的富贵人,只见他慢条斯理道,“快点挪开,别耽误我办正事。” 去哪办正事还带着姨娘? 菱晚心道。 巡守低头道是。 周围人窃窃私语,都在说这人死的是多 么可怜,却没人敢指责这车的主人,显然是看到了他的官帽。 一直站在中央的一个俊雅修长的男子,忽地动了动,一拳狠狠地打在那穿绸衣的脸上,之后把他踹到了前方车盖上。 那人滚了两圈,吐了口心头血。 他的姨娘害怕的尖叫了声。 男子看向两个巡守,淡淡道,“把他抓走。” 黑衣巡守被男子的强势吓到,此时哭着脸,“先,先生,我我我……他……” 那秘书长哎,他怎么敢抓? 男子逼近,俊雅的面容陡然凌厉起来,“你抓不抓??” 显然面前这个更可怕,巡守立即道,“抓,抓。” 地上吐血的那人闻言直翻白眼,扶着车身站起来,指着男子鼻子道,“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子冷着脸,又踹了一脚。 于是那人又吐了口心头血,最终昏了过去。 巡守胆战心惊地驾起他,在男子冷冷地目光下走了出去。 男子侧身跟了上去,走路利索又潇洒。 “仕林。”宋思轻喊了声。 周围说话的太多,菱晚怀疑只有自个能听见,俊雅的男子却回了头,他一怔,然后拿下帽子抵在胸口上,就那样站着,背挺直的跟竹子似的。 她俩互相看了会,男人眼里有抹暖意和留恋,他朝她点了点头,又转身利索地跟上巡守。 周围人好奇地看着宋思,却没有敢靠近的。 工人已经被敛好尸带走。 周围的人说话声大了起来。 菱晚静静听着。 “那撞人的是?” “撞人的是秘书长!” “……哦哦,难怪。” “那人我在报上看过。” “你说的是踹秘书长的那位吗?我也看过,他是青年报的主编啦。这次要不是他一早拦着车,估计车早开走了。” …… 菱晚跟着宋思回到了洋车。 宋思垂着眸,看样子心里有事。 菱晚经受了刚才那副画面,此时也倦怠地不想讲话。 车子行到了一个幽静的大胡同里,睡得迷迷糊糊的菱晚被人拍醒了, 宋思温和地在她耳边道,“快起来,回屋睡。” 菱晚揉了揉眼睛,看见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便要进去,没注意脚下,被门槛绊的倒了下去。 宋思扑哧一声笑了,怕她恼羞成怒,又赶忙扶起来。 菱晚睁着因为困而水汪汪的杏眼瞪着她。 宋思还是笑,推着她进了室内,让她睡床上,然后扯过被子给她盖住头顶,笑意难忍。 菱晚郁闷道,“以后长豁牙,一笑就漏风。” 这准是她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 宋思挑眉,配合地合上了嘴,只是那翘起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外面有邻居喊她,宋思高高应了声。 她一出去,便见着自家的小成员回来了。 那是她走前放邻居家的小金鱼。 邻居很热情,就是嗓门儿有点大。她抬着小水缸高声道,“放哪里?” 宋思笑意盈盈道,“放这便好,我自己来。” 邻居闻言放下,照例,又欣赏地看了她家院子一眼,乐呵道,“还是你家好,这环境美的很,那些穿金银装阔气的,哎呦,俗的不要不要的,你家这花啊树啊,春天到了的时候,满院清香清香的,多好!” 宋思闻言继续呵呵笑着,她极力避免接话,邻居其他都好,就是有一点,一但她和其他人聊起来,就绝对停不下来。 邻居看也看完了,便心满意足地转身出去。 宋思将大门关上,将小鱼缸挪进室里,又简单的收拾下房子,洗漱了下,也倒头睡去了。 一觉醒来,又到黄昏了。 眼见菱晚还睡着,宋思便没扰她,走到院子里,槐树凉荫荫的,这里幽静极了。 宋思将大门打开,胡同里的热闹便渲染了进来。 快落山的红日将胡同照成了金色,卖糖炒栗子的正以独有的调子悠悠地吆喝着。 宋思给菱晚买了一份。 又去前面吆喝的那里买了菜,便回来打算做饭。 宋思做饭的时候,邻居们又来探门了, 整的她出去一趟又一趟,然后看着桌上送来的枣,葡萄,柿子,梨,颇有些哭笑不得。 还是那句话,邻居们什么都好,就是太热情了。 听见外面又有大嫂喊宋家妹子,宋思扶额,又走了出去。 菱晚一早醒了,看见外面总是来人,觉得宋思相当忙,便没过去打扰。 此时刚睡醒还有些迷糊,估计智商还没上线,正站在鱼缸前和小金鱼大眼瞪小眼。 小金鱼嘴巴一鼓一鼓的,菱晚便学着,也一鼓一鼓的。 宋思进门,便活捉一只小青蛙,她戳了戳菱晚娇嫩的脸,笑眯眯道,“饿不饿?” 菱晚揉了揉肚子,点头。 宋思牵着她的手腕到客厅,饭香味扑面而来,菱晚朝她眼睛笑成了小月牙。 她一笑,美得就更打眼,宋思养妹妹的满足度越来越高,此时对于菱晚可爱的小模样,基本上无法抵抗。 菱晚享受美食的时间有点久,到最后,不得不撑着圆滚滚的肚子到院子里去消食。 院子里枯叶有些多,菱晚便悠悠地开始打扫,直至扫完,月亮已经又圆又亮的挂在了树梢上。 菱晚便窝在躺椅里晃着身子赏月亮,不多会,宋思也搬了凳子坐在一旁,还顺带给她拿了一碟零食。 宋思腿上放了个小篮子,旁边石桌上放了本书,书里夹着各色的丝线。 “过来。” 宋思喊了她。 菱晚靠近,她便拿着软尺虚虚地往她腰间搂了一下,又让她侧身量别的。 菱晚歪头看她,“你要给我做衣服吗?” “对呀,我做的可好看了。”宋思有些小骄傲。 见她量完,菱晚趴在她腿上,笑,“那我要不同颜色的裙子。” 宋思拍了拍她的头,“你没得选。” 菱晚看了她那美丽的绒线,充满兴趣道,“我做荷包送你好不好?” 宋思想了想,看了她一眼,抿唇笑“那你要有耐心哦,我不太想要四不像的。” 菱晚不在意的挥挥手,这么简单,怎么会。 于是菱晚抱着布和线条回到了她的座位上,一脸认真地摆弄着手中的线条,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