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期眯起眼睛,看着她大受打击的样子,心里竟然一阵畅快。唉,自己真是太不孝了!穆子期暗忖,奇怪的是,心里竟然一点也不后悔。 他这一世的亲娘好像被人洗脑了,思维格外与众不同,有时候他简直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思维。 丈夫竟然比自己的小孩还重要许多! “你,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安静的房间里,叶氏怔怔地看着穆子期,好半晌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被自己的儿子否定母亲的身份,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让人伤心的事吗? 穆子期则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语就停顿下来,小胸脯不断地起伏,嘴里喘着粗气,看向叶氏的眼睛却极亮。 叶氏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喃喃说道:“大郎,你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是谁教你的?我是你娘啊!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你回乡下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你这样的娘!穆子期心里怒吼,极品年年有,圣母包子他也碰到过不少,可他没想到一朝穿越,自己的亲娘竟然是那种里外不分、糊涂透顶的圣母包子!和这样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他真的觉得好累。如果是平常百姓家还好,可他们家能一样吗?家主有正妻有小妾,兄弟姐妹间不是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小妾还有美貌、有手段、有宠爱,心思又不安分,试问有这样的娘他能不累吗? 多少次了,每次打压西院那边一点,刚占上风,他亲娘都会拖后腿,堪称最佳“猪队友”,让他和奶奶白费工夫,久而久之,他当然觉得郁闷。 今天的爆发其实是矛盾不断积累的结果,这种话他早就想说了,可之前他一直还对亲娘抱有期望,这次实在是忍不住、脑袋一热才脱口而出。尤其他今天记起前世,要知道他前世的父母对他疼爱异常,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是父母一起把他护住。 “我真的觉得穆子望过得比我好,我恨不得有章姨娘那样的娘亲。”穆子期又刺了她一句。 叶氏闻言,更是面无血色,视线漂移,眼神没了焦距。 穆子期暗叹了口气,嘴里却继续咄咄逼人:“娘,如果你真疼我的话就同意了吧。我真的不介意成为一名庶子,咱们家的庶子过得多好啊,有双份的疼爱,我羡慕极了,你说人家怎么就那么好命呢?”他找遍全县,发现还是他们家的庶子日子过得潇洒。 “嫡庶之分……”叶氏突然捂着胸口,看向穆子期的眼神极为复杂,带着不信和渴望,声音低低的,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 “只有您才觉得咱们家好好的。”穆子期几乎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咱们家谁主持中馈?” “咱们家谁受宠?谁过得好?走出去谁更像爹的嫡子?” …… 穆子期连连发问。 叶氏呐呐不能语,神情更是黯淡下来,全身几乎瘫软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大受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人抽走了。 “做章姨娘的儿子多好啊,反正您那么宽容善良大方,就算做错事了也不怕,这不,爹一和你说两句好话您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就连自己立命安身的嫁妆都能拱手奉上,末了还要问别人一句‘够不够’?我看就算今天我死了,等爹回来,章姨娘哭两句,再夸您两句善良大方,堪称咱们县嫡母的楷模,我爹再朝您多笑两声,您就觉得是我这个儿子命不好,是我活该,死了也白死,您转眼就跟别人和和气气,嘘寒问暖去了!” “反正您不缺儿子养老。” 要说穆子期最不满的就是这点,从小到大只要他和穆子望有争执,最后被要求退让总是他,就因为他是大哥!此外,如果他和穆子望生病,叶氏一定会对穆子望嘘寒问暖,给他寻医问药,相比之下,他可能真的不是叶氏亲生的。 前世只在新闻里听说过这样的母亲,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碰上了!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如果是感情好的兄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是吗?嫡庶对立,他爹又向着那边,别人能甘心吗?就是同母的兄弟还有偏不偏心的问题呢,更别提他们同父异母了。 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从懂事开始,就不指望和那边和平相处。 “我不会的,不会的……”叶氏不断地摇头。 叶氏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一阵阵抽疼,嘴巴无声地张了张。 穆子期看到她这样,抿了抿嘴,想张口说些什么。 “大郎!”叶氏突然尖叫一声打断他未完的话语,她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你这是在对娘不满!你不知道,你这一声声、一句句……这是在剜娘的心啊!” 穆子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往日的一幕幕不断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头疼欲裂,话语也不会如此刻薄,可今天他真的忍不住了! 看来前世的记忆真的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是我亲生的儿子,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娘,只是你爹一向不欢喜咱们两个,我往日对那边好是为了我们母子的生活,我以为你能懂,能理解。”叶氏大口喘着气,一脸的无奈和痛苦,“要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不会讨好那边。” 让儿子退让,她心里也不好受啊。 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叶氏的另一只手猛然间扫落刚才他喝水的茶杯。 “咔擦……”茶杯破碎的声音传来,让穆子期和叶氏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地面。 看着碎成几片的茶杯,青砖上有着点点湿润的痕迹,穆子期摇摇头,沉声道:“不,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名声……如果你把我放在心上,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止一次说过我的真实想法。我想要的是在发生争执时你和章姨娘一样安慰自己的儿子,给自己的儿子出气,我想在我生病的时候面对的不是指责而是疼爱。” 他不想天天被自己的亲娘拿去和别人比较,人各有所长,还未恢复记忆的他觉得自己就算不能科举,但只要从现在开始努力,就算从事其他行业肯定也能养活自己的家人。 覆水难收,他知道今天说出这些话终究会伤到他们母子间的情分,可穆子期真的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了,他不想向那边再次低头,以前人小的时候被压着道歉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觉得这次事件已经关系到性命问题,不能随意含糊过去。 “大郎,你……”叶氏又说不出话来,情绪一激动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穆子期见她面色青白,也怕她出什么意外,就伸手过去想拍拍她的背部。 “你别碰我!”叶氏坐着后仰,躲避他的碰触,伤心欲绝地瞪着他,“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种摧人心肝的话……我这是为了,为了你好啊!”眼泪再一次流出来,刚刚还没消肿的眼更红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为了大郎好!我看大郎说得对,你是为了自个儿好!”一道中气十足的低喝声猛然从两人的身侧传来。 穆子期寻声望去,定睛一看,只见房门口站着一位拄着楠木拐杖的老人,她身穿深青色斜襟襦裙,黑中带白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梳起,面如满月,肤色还算白皙,保养得宜,但眼角细细的皱纹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此时她看向叶氏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穆子期一看到她,心里顿觉一酸,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充盈胸口,他连忙扯着嗓子,朝她那边伸手喊道:“阿奶,您可回来了!呜哇……人家身上好疼啊,穆子望他们把我推下假山!我差一点点就醒不来了!”立马告状,动作熟练无比,这是条件反射。 老叶氏一看到自己的心肝掉眼泪的样子,心就立即抽了起来,手中的拐杖随手一扔,几步就冲了过来蹲在穆子期面前,双手虚虚地环在他周围,急声问道:“哎呦,我的乖孙,大郎,你哪些地方疼?”手想碰又不敢碰,特别是看到大孙子额头上绑着的白布,还有脸蛋上的擦伤,心里更是疼得厉害。 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奶,呜呜……我哪里都疼。”穆子期却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猛地伏在老叶氏的怀里,哭道,“我差一点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我好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二郎和舒妹妹要那么对我?”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叶氏一听,心里也是一酸,颤抖的手抚着大孙子脑后披散的长发,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低声咬牙道:“别怕,奶奶给你讨回公道!” 旁边的叶氏刚才被老叶氏推了一把,此时正呆愣地望着他们俩,不敢说话。 老叶氏把穆子期扶起来:“乖孙,咱们先躺回床上,大夫就快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朝门口招招手,叫道:“三郎、圆圆,快进来。” 穆子期半躺在床上,只见门口小步走进两个五六岁的小娃儿,两人手牵着手,一男一女,容貌有九分相似,身形有些瘦弱,但眉眼漂亮,长得又好看又可爱。此时他们的神情怯生生的,飞快地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叶氏,接下来直接看向老叶氏和穆子期,小声叫道:“奶奶,大伯娘,大哥。” 见是自己的堂弟堂妹,穆子期表情一缓,连忙应了一声。 “我刚一踏进府里就碰到两个小东西在前院那里蹲着,来龙去脉我已经问清楚,喏,要不是三郎和圆圆看到你倒在地上,指不定你还得在后院多躺一会,你这个娘有跟没有一样,半点不中用。”老叶氏一说到这里就满是后怕,要是穆子期出点什么事这让她怎么活啊? “姑,我……”叶氏嘴巴蠕动了下,终于弱弱地开口。 “你闭嘴!”老叶氏低喝一声,满是不耐,“我迟些再跟你算账!”其实心里已经绝望了,要是能教好的话她早就教了,何必等到现在? 没过一会儿,穆子期就发现屋子里涌来了几个下人,有热水奉上,有热粥等着,有大夫看着,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紧接着,西院那边的人来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