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依蔓和薛砚念叨:“听娘的,你要好好做人,不要当绑匪了,还有,好好和依蔓姑娘学习法术。” 这时候薛砚便极为乖巧:“好的。” 他们十分顺利地走到了他家。 然而刚进家门,他又忽然甩开了她的手,瞪眼道:“你谁啊!为什么在我家?” 怎么这么麻烦? 依蔓懒得接话,使了点力气把他往楼上拉。 他就自言自语起来:“难道我娘给我生了个妹妹?但是我爹好像早就没了,为什么会有个亲妹妹?哦肯定是表妹!双双长这么大了?哎双双好像头发不是这个颜色啊?” 依蔓扯了几下没扯动他,只好回头道:“我是你姐。” “真的……?”他将信将疑。 “真的。所以,听姐姐的,现在,立刻,回房间睡觉。” 薛砚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摇头道:“比我矮,还想装姐姐?” 依蔓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你要是不上楼,就在地上睡吧。” “我要睡床……不对,我想起来了,我把床让给你睡了两天!你居然又让我睡地上!” “清醒了?” “呃,”他揉额头,“有点晕,我去睡了。”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清醒,总之他摇摇晃晃地上了楼,把自己的房门关得震天响。 依蔓摇摇头,也回了房间。 早上醒来,薛砚已经把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兴冲冲地把依蔓叫醒,拉她一起去晨跑。 依蔓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但是她又觉得薛砚说的有几分道理,也许多加锻炼确实能改善自己的畏寒状况。 所以,她也就穿上一身便于运动的薄袄,和他一起出了门。 薛砚摩拳擦掌:“今天我绕着村子跑三圈,你跑一圈。” “一圈……” 他不禁瞪眼:“这么弱的?一圈都不行?” 依蔓在心里估测了一下要跑的距离,才道:“我尽量。” 顶着冬日早晨的寒风跑步委实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没跑一会,依蔓便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吹僵了。 薛砚在她旁边跑得极为轻松,还说:“太慢了,再快点,我都没使劲。” 依蔓喘着气道:“我觉得,我……呼……需要戴个面罩,再穿多点……不,还是直接……呼……在衣服上画一个……风间的法阵用来挡风吧……” “跑起来就不冷了。” 他说的是真话,然而她并不能坚持到热起来的时候。 在冷得刺骨的空气中,依蔓把速度放缓,平静了一会呼吸才郑重其事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觉得没有准备的跑步不仅不会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而且还可能对健康有损伤。” “有点道理。” “所以我先回去准备一下东西,明天再跑。”她说着,脚步一拐就走向了回村的路。 薛砚在她后面喊:“喂!我看你就是不想跑步吧!” 她回头,挥手:“明天真的会跑。” “别偷懒啊!” “嗯,过会一起吃早饭。”她说。 薛砚半信半疑地瞅了她几眼,挥挥手加快速度跑远了。 依蔓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耳朵,伸了个懒腰,慢慢往住所走去。 刚刚跑步的时候,她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村外的结界。果然,结界的力量今天又削弱了。 和她的猜想差不多。 再观察几天,应该就可以确认结界的强弱和月相之间有无关系了。 这么想着,她便轻松了很多,随意地在村内走了几圈。 可能是因为那些大汉的归来,赤暮村这一天的早晨比昨天的要有人气许多。 昨天的早餐时分,村里还是空无一人,今天却能见到许多来往的村民。 就好像一个死气沉沉的阵法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又生机勃勃地运转起来。 估摸着差不多要到早餐时分,依蔓才往双双家走去。 在路上,她遇见了一个墨绿长发的羸弱少年。他穿一身着极厚的棉袄,正提着一大桶水走在路上。 那桶水对他来说似乎过于重,使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 依蔓还是第一次在赤暮村看见除薛砚之外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人,不由得上前道:“我帮你。” 少年放下水桶,将有些淡漠的目光投到她的身上。 “不用麻烦。” 他脸上的皮肤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睫毛很长,眸子是极浅的褐,却又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蓝。 依蔓做出了判断,这应该是风间或者木华法系的人。 她道:“一点都不麻烦,我是凝水。” 说着,依蔓举起手,那桶里的水变聚成一个水团,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你看,都不怎么费力气。你要把水送到哪?” 少年摇头:“真的不用。” 依蔓只得把水又引回了桶里。 “你要是觉得你可以,那也……”她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哟,晏初阳,你奶奶终于舍得把你放出来了?” 来人正是薛砚。 跑完步的他看起来精神气十足,一边用手里的白帕子擦汗一边又道:“我说你,又不是不能出村,合该多锻炼锻炼,不能老是身娇体弱养在家里像个大小姐一样。” 他说着,随便把帕子往怀里一揣,笑得露出几颗虎牙:“你说是吧?依大小姐。” 依蔓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方手帕,眼睁睁地看着那块本来属于自己的帕子被薛砚蹂|躏得不成样子。 她顿时不想把它要回来了。 不再想手帕的事情,她说:“不能这样说,身体情况不一样。按书里说的,有些人就应该先养好底子才能出门,不然寒风一吹就病倒了。” “这不是出来了嘛,”薛砚说,“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怎么越长大越不见人?上次见你好像还是春天的时候?” 晏初阳微微颌首,道:“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提起水桶,慢悠悠地离开了。 薛砚看着晏初阳远去的背影,问依蔓:“他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吧。”其实她也不是很肯定。 “那怎么你们聊得开心,我一去他就走了?”薛砚甩甩头发,“我也没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吧?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吧,居然讨厌我!” 依蔓安慰道:“我们也没有聊得开心。就是刚刚我看提水桶好像有点吃力,就问他要不要帮忙,他说不用。” “他小时候多可爱啊,一被揍就哭,眼睛水汪汪的,现在怎么这么冷淡……” “等等,”她迅速抓住了重点,“你小时候老揍他?” “咳咳,那时候不懂事,不懂事……”薛砚说得有几分心虚,“小孩子嘛,打打闹闹很正常。那不是美好的回忆吗?” 她说:“哪里美好了?怪不得人家讨厌你。而且,你现在也是一言不合就动手吧。” 他强词夺理道:“动火的事情,能叫动手吗?我都不用动手。” “行了,去吃饭吧。” “哎……”薛砚走了几步,又说,“初阳他小时候身体明明很好啊。他是村长家的孙子,从小法力就弱,没想到现在身体也弱成这样了……” “可能是生病了。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皮糙肉厚的。” “哇,你这个人啊,能不能说点好话?” 她便道:“阿砚呢,吃得特别多,跑得还快。”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是在夸人吗?” “是啊。” “……喂,你有本事偷偷笑,你有本事别用袖子遮脸啊!” “噗。” 依蔓想,出来旅行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如果是在家,大概她的心情不会这么轻松吧。 然而,这种轻松的心情没过几天便被一群熊孩子破坏了。 为首的那个熊孩子已经十六岁了,姓薛名砚。 只见熊孩子薛砚不仅把她要求变化出的菱形火团扭曲成了椭圆,还振振有词道:“这样比较好玩嘛!你看,我还能变五个圆得不一样的!” 其他的熊孩子们有样学样,纷纷发挥出无穷想象力,整个课堂顿时乱成了一团。 还好双双还算乖巧,变出的菱形水团非常规整。 依蔓不得不再一次告诉自己这里是薛砚家的主屋,孩子是薛砚找的,屋里的凳子之类也是薛砚家的,终于再一次忍住了把他从这里赶出去的欲望。 没错,经过一天的筹备,这个临时用来教法术的简陋课堂终于开始了第一课。 依蔓站在房间中央,六七个小孩子加一个少年围着她坐成一圈。 本来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开端。 ——如果某人学习的态度能认真点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你到底要不要学了。” 薛砚赶紧变了个菱形出来:“你看,我也是会变的嘛……” 他旁边的孩子们赶紧避开了那比他们高得多的火焰。 “我是想让你练精准控制,”依蔓说,“怎么着,是不是想再把这团火变大一点?然后把你家屋子全烧了?” “这个……” 薛砚还想反驳,便响起了敲门声。 他把火团熄灭,起身绕过摆在门口的屏风,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比他矮一些的羸弱少年。 “初阳?” 晏初阳墨绿色的头发扎得整齐。他手中攥着一卷已经被翻得泛黄的书册,道:“我也想……加入。” 薛砚兴高采烈地去拍他肩膀,被避过也不在意,把他拉进主屋,喊道:“你看谁来了!” 蓝发的少女还在低声对一个孩子说着什么,闻言便转头看看向他。 薛砚身后跟着的那个少年表情太过执拗,就像是黑暗中踽踽独行的人忽然看到了一丝遥远的光亮。 “你想学基础的法术知识?” “是。” 依蔓注视着他:“法术天赋不够的人,就算付出更多的努力也很难达到和别人一样的水平,就算这样,你也……” 晏初阳目光决然,不闪不避,轻声说道:“千难万阻,亦将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