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越到高处,考验越大。 担负一切罪责,蓝溪水不能侵害。 那一日桃花长盛,也悄然涂染了他雪白的衣襟。 修道当遵从本心,修道当断情绝欲。如果情为本心? 婆娑是大千世界,是堪忍,是无畏,是慈悲。若非大爱这世界,如爱这眼前之人,一样无所畏惧,一样无怨无悔…… 没有正果的劫难?谁在曲解苍天的仁慈? 小骨没错,是他和众人错了。只见断崖,不知飞升。 如果爱上是错误,惟有深爱可以拯救。 师徒,爱人,不是很自然?引导守护,仰慕依从。一大一小,执手六界。海阔天高,水远山长。 --------------------------------------------------------------------------------- 花千骨的声音张惶起来。刚才他和师父遭此大劫,险象环生。何满虽是神物化身,却并不修仙,岂不是更危险? “不必过忧。蓝溪之水,对修仙之人,风险更大。我们先上岸。” 从水中出来,见四周山石草木,已恢复本来颜色。蓝溪不再如湖海宽广,而成了一条河,水流平缓,可见河底沙石,对岸山色。 石块前躺着的,正是何满。青衣浸透溪水,玄色更重,合上的眼睛与面具融为一体。 一旁站着一位耄耋老者,银丝高束,面若童颜。黛蓝衣袍,却是蓝溪曾经的色彩。 “请二位上寒舍一坐。”老者声音苍老,温慈,又威严。 将昏睡的何满负上背,头也不回地走了。举重若轻,全不似垂垂老弱。动作熟练,似乎常务此业。 跟着老者的足迹,背水而行。半个时辰后,见一个村落。并不踏入村落,而是环绕边缘。村落不大,却屋舍俨然。河渠田地,在荒芜秋色中,井井有条。 一路行经,何曾见人烟富庶? 不多时,走到村落尽头。见一水塘。方正齐整,是人力所为。深不见底,可见工程浩大。 “村中灌溉,全是出于这水塘?”三人一路无言,花千骨终于忍不住问道。 “请!”老者不看不答,只指向水塘旁一座屋舍。屋舍简易,原木成色。分成一大一小两间。独立于村落之外。 推-开小的一间房门,老者将二人让进去。四壁皆空,惟有两扇对开的窗户。一扇向水塘,一扇向村落。屋中一床一桌,再无他物。 一少年走近,一步一停,分明是脚上受过重伤。伴随每一次抬步,眼角微微抽搐,眼神更显得锐利,虽垂目而难掩。 老者吩咐他搬来两张椅子,并沏上一壶茶。少年躬身而去,对老者恭顺至极。 老者将何满平放在床上。 “二位一路观察,想来比我清楚,他为何不受蓝溪之害,只是昏迷。”老者看向白子画。 “他生而能禁锢溪水,只是当下有所迷思。” “那你们呢?”依旧是审视的目光。 那我们呢?小骨他是看到了,小骨却看不到他。原是修行越到高处,考验越大。 他本来还无觉察。小骨犯错受罚,虽是他亲手,心中却提前宽恕了。惟独没有原谅自己。对他人全无怨艾,在自我惩罚的赎罪里,蓝溪之水,丝毫不能侵害于他。 过往一切,在蓝溪之水呈现,不遗巨细。小骨是为救他而无言受苦,他如何不更心痛心惊?爱上师父,才是错中大错。他难道不知?瑶池初见,他就了然。惟独不知,那一日桃花长盛,也悄然涂染了他雪白的衣襟。 徒儿可以犯错,师父却不可以。他一再忍心伤她于剑下。人前护她,代她受罚,只当是责任。瞒过了天下人,瞒过了自己。囚禁有尽头,伤痛却无限生长;绝情池水纵有千尺深,终是藏不住万丈深情。 血吻的画面,长长地在眼前浮现。溪水变成红色,触目惊心,是诛仙柱下的手起剑落,是绝情池水的伤痕入骨,是妖神大战后,痛如血海。如果有什么比痛更深,就是这失了言语的渴望,没有出路,没有退路,肆掠了整个荒原。烈焰燃尽,留下绝情池水血红的伤疤。 修道当遵从本心,修道当断情绝欲。如果情为本心?如果这情有天高,有海深,那是否,如天如海,天地可证,天经地义? 修行历劫,劫难正果。婆娑劫,又是什么?难道有仅仅是毁灭的劫?是谁在曲解苍天的仁慈? 婆娑是大千世界,是堪忍,是无畏,是慈悲。若非大爱这世界,如爱这眼前之人,一样无所畏惧,一样无怨无悔?历山历水,成仙成道,不也仅仅是远离这世界,又于世何益? 小骨没有错,是我错了。众人都错了。 众人胆怯,只看到这劫难里的断崖深渊,却不知人若全心托付,会在坠落中飞升。众人知难而退,却不知,一条道走到黑,黑暗尽头,豁然开朗,新天地,大境界,真人生。 如果爱上是错误,惟有深爱可以拯救。 “师父!”清越如水的声音,拂过绝情池水灼痛。血色红透,散作桃花纷飞。 还是这个单纯可爱的孩子,银铃笑语,两靥生花。他们既相爱,为何又师徒相称? 但这不很自然么?他引导她,守护她;她仰慕他,依从他。一大一小,执手六界。海阔天高,水远山长。 一念之间,小骨已在眼前。桃花丛中,红帐接天。看一眼自己身上正红的婚服,俯身向…… “师父……” 深红浅红散去,刚才险些被困幻境。 小骨有危险,自己岂能沉迷? “我们过了一劫,也净化了蓝溪水。” 老者并未失去耐心。白子画许久后,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谢二位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