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当年的掌门太好做。 师父对自己和幽若各有严格。 风逸失了仙身,像极了人间书生,忧患之士。 这个小徒孙掌门,今天表现得并不差,敢想也必然敢做。古灵精怪,也能不拘一格。 小骨的性情大抵是永远不会老成持重的,她的天真纯良不正是最可贵?他所预见不会有错,在这次劫难中,小骨自然要发挥大用。 ---------------------------------- “师父,尊上叫你去书房请早安!” 急忙睁开眼睛,又被太阳刺得闭上:“啊,起晚了!”师父应当起来很久了。 “幽若你最近在做什么?难得看到你人。” 这几天绝情殿发生这么多事,都忘了有她,还以为是以前师父的孤岛。 又不是孤岛,师父这几日见了不少人。平日从不让人上殿的。是啊,师父在安排好多事。这是大劫前最后一个月。 可她和师父又哭又闹,不知徒儿是否看到了。 “尊上命我白天在大殿处理事务,不得回来。晚上也看不到你们啊,尊上可是一惯对我设结界。” 这样就好。 幽若一如往常,眉目灵动,点点光泽闪跃,如在游戏。似在抱怨师祖的管制,又有一种花千骨不熟悉的认真。处理事务……事务,是她从不曾走近的。 “他最近没欺负你吧?”幽若却立刻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瞎说什么!他是我师父,怎么会欺负我?”花千骨这才感到,自己一声呵斥,更比徒儿孩子气。但依旧要说。幽若总这样爱管她和师父的事,从不认为是多管闲事。 “那就好。如果尊上欺负你,你就和幽若说!” 幽若圆瞪着眼睛,光彩锐利。花千骨扑哧一声笑出来,见她有些急了,就把笑声压着说:“好的,一定和你说。” 笑声里仿佛抽离了此刻的气息,回到幽若拜师当日。那时师父待自己很是“残忍”……不,师父待她也如自求,她从心跟从,不是外人看到的“残忍”可解。不,幽若也不是不解,不然也不会一心要帮自己回到师父身边。那时到今日,也稚气未脱,却担当起第一大仙派大任,师父待她,要求也不低。 “你要同我去书房?”花千骨带着许多思绪往前走,原来幽若也小步跟上来。 “尊上说今天要见茅山掌门,让我也来应对。” “哦”地应了一声。风逸如今是修为尽丧,茅山如何是好?风希更……好多难题! 但可以解决吧!幽若一句简单答话,已印证花千骨的观察:幽若做长留山掌门也有些年月了。 “师父,绝情殿有请安的规矩?” 突然听到幽若又回到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有啊。” “不是尊上刁难你吧?” “幽若,你有空担心点别的不好?”幽若竟然是要细细查问的意思,你如何查到你师祖那去了?花千骨又好笑又好气。 “别的我都不担心!” “师父说我总和他说歪理,你怎么也爱和我说歪理!”花千骨低下头来。原来自己说歪理时,就是这样的啊。 “我当然和我师父一样啊!”幽若仿佛获得了至关重要承认,十分满足。 风逸已先到。落十一陪在一旁。风逸苍老更显温良,花白的须发梳理得整洁,愁眉深凝,失了仙身,像极了人间书生,忧患之士。猛然让她想起老父亲,照顾鬼魅缠身的她,过早地衰老,不改慈爱庄重。 拜倒在花千骨脚下,失了轻捷,文士之义,不逊于阵前将军。 “花师叔,弟子身为茅山掌门,为幼弟之私修为尽毁。空叹茅山基业,却实在不可荒废。老辈不问事,新辈未长成,还望师叔看先师之灵,重担大任,解救急难。知师叔不便常在茅山,且借声名,以俟下任。” “风逸……”正想劝他不要为风希的事自责,突然听到掌门托付,一时无措。第二次经历的场景,并不更从容。 “师父?”不比当年。有人可以问。 “你先扶风逸掌门起来。” 风逸忧思写满皱纹,丝丝透出焦灼,片刻浪尽睡眠难平,还是谦恭一礼起了身。 “小骨实是料理不下,她和风希一样,有劫难要应。风逸掌门勿忧,后辈自长成。幽若,十一,你们处理山中事务有些时年,可有对策?” “你先说啊。你比我久。”幽若看落十一。 落十一稍有为难之色。白子画向他点点头。心中摇摇头。幽若这时还孩子气,怎么和小骨一样。 “回尊上,弟子只有平凡之见。怯以为,茅山基业完好,不必过忧。风逸掌门德才兼备,万众心服。法术不是惟一,但也是慑人之力。须有法力高强之人辅佐。可平静度过缺乏,等候新任。风希之事一出,难免为风逸掌门惹来怨愤,兼之茅山派系繁复,须有足够防范。” 花千骨见十一师兄考虑周到,言语得体,才深感她以前那个掌门真是太好当,没处理过事务。 “法力高强?其实没多少人知道风逸掌门失了修为,更无人确知。未必没有人瞎说,更未必有人信。我们可以做出一切如常的假象。找到合适的人辅佐风逸掌门。风逸掌门不疏于修行,培养新人之前,或已恢复。” 幽若说了一串才看到白子画看着自己,稍稍低下头。 白子画有笑意和赞许,却未显现。笑她当着别派掌门也这样快语自如,赞她想法大胆不落窠臼。不过十一许多担忧确实有理,幽若毕竟年轻。 “小骨,你是茅山前掌门,依你看如何?” “师父……”小骨如同贪玩的弟子不妨被师父逮住,局促起来……“回师父,茅山掌门弟子没正经做过一日。我觉得十一师兄和幽若说得都有理……谁可以辅佐风逸?谁又适合接任?风逸的仙身和法力可以恢复吧?” 白子画忍住不笑。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倒反问我三个问题。这确是问题,你却让我来解答? “尊上,花师叔,诸位仙门同道,出谋划策,无限感念!在下法力,无足轻重;茅山基业,重中之重。前辈长老所在寥寥,已是世外仙人。怜师弟磨难重重,照顾不暇更无嫡系弟子。在外历练的弟子不在少数,却非在下不能信任他人,实是想不起合适之人。”风逸愁眉又凝。 “我们就不能找到一个可靠的人去茅山相助吗?为什么一定要师父去?至于下任,总会有的,那个风希就不行吗?”幽若快语至惊人处。 “风希”二字,花千骨见众人皆惊。风希落到这一步,幽若还敢提他?但不是吗?他能渡过劫难,不正好回报师兄和茅山?可渡得过? 听风逸长声叹息,失了往日黑亮的眉睫上重又潮湿,却不再润泽。 “为何不行?”白子画闲淡一语,不许言之凿凿。听戏闲人,难有作者自适。 风逸慌乱地抬头,不顾还未在面上轻纹里散尽的泪水,苍白的嘴唇颤抖不已,却没有说出话。 “那……那我们要怎么做?”花千骨只想知道下一步了。 小骨事一多就乱了。当下要先解茅山的急火。至于风希,一直在筹备。能否挽救,他也不确定。 “有一人或可相助。” 众人都惊喜望向白子画。 “小骨去请战神斗阑干。” 师父这个办法好啊!以斗阑干前辈的法力,一定能保茅山无虞。何况,风希因蓝雨澜风被困魔界,引出后续不可收场,他应该不会拒绝! “劳烦战神前辈,晚辈何德何能?”风逸温煦平和的眉宇间喜而又忧,忧中见喜。 “勿忧,斗阑干自会相助。幽若,十一,你们去忙罢。” 二人离去,风逸相送至殿外。 幽若走前还瞪着大眼睛看着白子画,被落十一微微低头示意了一眼,才猛然眨了一下眼睛走了出去。白子画心里想笑,幽若和小骨似的。不过幽若比起小骨在他跟前的心怯和偏执,显然更有自己的世界。这是自然…… “师父,这样就解决了一个问题!” 三人才走出,就见小骨跳到他身边来。 拉紧的琴弦奏出一个轻盈灵动的音,似不属于整首曲调。心中一喜,口上还是责了一句:“你几时也能稳重些?”刚才见的那几个孩子里,怎么像是他的小骨最小? 瞥她一眼,却没有立刻看到她。才发现她拜倒在身下。 “起来,”刚才一句责怪成了真正的不满,“懂得爱惜自己么?” 你分明是故意,师父不需要你这样畏惧,甚至……也不需要你这样顺从。你也……在长大,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不是师父可以强制的。 “师父说错了要安心思过,不可和师父争歪理。”小骨站起身来,低头不看他,也不让他看到。 你这又不是歪理? 可他刚才又何必责她?小骨的性情大抵是永远不会老成持重的,她的天真纯良不正是最可贵?他所预见不会有错,在这次劫难中,小骨自然要发挥大用。 况且在师父前,她永远能做个孩子,这才是她的天性。他应是惟一能给她自在天地的人。 小骨还站在他跟前,垂着头。想哄一句,开口却是:“师父又没罚你,以后不许……”不许你时时向我认错。 “弟子记住了,师父若要罚,赶紧跪下认错!”她心中惧怕一淡,感到师父的呵斥里有宠爱在钻空子,那股调皮劲又涌上来。 “好了,别闹了,”拍拍她微微扬起来的小脑袋,“风逸送送他们就回,你也有个长辈的样子。” 心中却也不以为然了,小骨长不大也就罢了。况她的坚韧,远甚于成人…… 多去想了一遍幽若方才的应对。这个小徒孙掌门,今天表现得并不差,敢想也必然敢做。古灵精怪,也能不拘一格。倒是师兄缺乏,他也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