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默银箫飞转,几缕银丝牢牢缠住霓漫天,她周身的暗红消失在银白。其人不见,怨怒不为所闻。 白子画一手抱着花千骨,一手扶住摩严。 小骨伤势很轻,师兄就不然了,心脉已然受损,总须调养十天半月。幸而师兄道行高深,一般人只怕要命丧当场。 此刻想不了,将小骨交给幽若和糖宝,依依难舍。如何舍得,让你脱了师父的怀抱,你此刻还有伤。但是师兄的伤……师兄也是为了救你! 笙箫默和斗阑干已扶着摩严坐下。毋庸多言,也即刻为师兄疗伤。 半个时辰很长,白子画一心施力,如何又能一心想着小骨的伤。对师兄安心,因为师兄会醒过来;对小骨不放心,即便小骨会醒过来。 总算师兄和小骨睁开眼睛,几乎在同时。 “多谢师兄!”急着道谢。为了小骨,师兄受伤如此之深。若非师兄拼命,他怕再不能看到小骨睁眼……知道你一直不喜小骨,以前成见极深,如今也不减,但是为了我,你却能保护她,不顾自己的生命。你从来不是为自己,也从来不顾自己。小骨说得是,小骨以前不懂得,他又何尝领会了?而竹染,竹染若能真正理解这个人,如何还会走到那般田地! “多谢师伯!” 刚才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眼前密雨燥风,不若那个淡淡的身影鲜明。但终究太淡,伸手触不到,用心也想不了,淡去的是自己,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痛楚逝去,感受逝去,如何愿力更强,去不了,舍不得。睁开眼睛,却只看到近旁的糖宝、幽若,几步远却更近的师父的忧与喜,才看到师父在给师伯疗伤。恍然想起,当时光与力都向师伯一方倾,她周身失却了重量……竟然是师伯冒死救了她! 要起身拜谢,却看到世尊投来的目光是摇头的意思,就像一直以来,对她的否定。你终究是不待见我,只是因为师父……但你终究是救了我!正要起身,却看到世尊根本不再看他,只是对师父点点头。 那……日久见人心,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不是那个只会给师父给长留山带来灾难的凶煞之人,更没有心存不良! “霓漫天呢?” 花千骨听到世尊问。是霓漫天?世尊的徒孙竟然会……谋害师门?记得那年师父收了自己,向天下宣称再不收徒,霓漫天拜师无望,其父愤而离开,被世尊挽留,要收入门下。世尊当年,还是很看好这名弟子?此时再见她,险些死于她手,要作何感想? “我用银魂丝锁住了,就在隔壁房间。她怨念过深,投不了胎,一直找机会寻仇。”听到师叔理得清晰,似无惊动。世尊只是垂目,眼中失了神采,却是看着十一师兄。十一师兄一定也不好受! 落十一呼声早就充耳:“师父,请留她一条活路,都是弟子没有看管好。弟子愿代她受刑罚!” 花千骨惊乍未定,听落十一伏地哀求,如何想到高高在上的师父,将徒儿的过错担于一身,却是一样心境…… 挣扎着走到落十一身边跪下:“一切都是因弟子而起。她不是有意要伤师伯。游荡这许多年,也够苦了……若有刑罚,弟子愿受!” 沉默久长。不忍看世尊面上疤痕无言,只感到空中凝结到地。世尊终于说话,心上裂痕干哑。 “一个活不了、死不去的人,还惩罚她做什么!你们将她送入轮回罢。这些物件,再去收集。” 摇了摇手,也不让落十一搀扶,慢慢走出了竹染房间。 “师父,我们再去……”花千骨说话有些吃力,“可霜渐死了……” “你不要说话。”白子画握住花千骨压在胸口上的小手,触到一片柔软……这毕竟不是当年那个身形上就不愿长大的孩子,小骨已过及笄,凡间女子在碧玉年华已婚配,他二人却空有夫妻之名。 不可以,二人劫难当前,岂可在修行关头……刚要把手收回,却被小小的手往回拉。手微微凉,整个纤细的手臂颤抖着,如新嫩的蔷薇花在风中,摇摇不坠,沾雨带露,可堪怜爱,却内里一丝坚韧,撼人心魂。 小骨没有变,她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她一向如此。对师父没有更多的心愿,也没有更多去思量“师父”二字。只是敬慕他,跟从他,渴望他的指引和关怀,将他每一句话奉作星辰,每一次目光视作朝阳,想一生浸沐在他的光芒与温暖。 “师父,我好累……”轻轻一声呼唤,化入绵长的哭声。两只小手还紧紧握着白子画的手,整个身子倾上去,小脑袋往他怀里钻。 白子画任双手被她牢牢钳住,支撑着她整个身体。难为小骨了,以往亲历那许多苦难,为六界牺牲,还无人慰解;如今又要亲见这世界诸多苦楚无奈,哪一声呻-吟叹息,不触痛她心灵的温软伤怀? 只有陪着她,永远陪着她。苍天有情,苍天不老。这天地大爱难于领会,这六界历练不知到何时是尽头。他惟有陪她到天荒地老,为她解释一切,安抚一切。 直到有一日她也能和天地和解,她也能安然在天地间。那一日,他们这历练就到了完满。从初见她到收她入门,是一年的考验。如今要走多长的路,才能真正迎娶她过门? 如何想得这样远?这许多年,他不是也没有变?只是想守着这朵小花,看着她生长,修剪,浇灌,让她灿若日光,清如风露。但他不是太阳,不是露水,他只是身旁陪着他的大树。他是否也等待有一日,小花长到他的高度,同担风雨,共赏烟霞?她终究是花,他总要爱护她更多,为她遮挡一些风雨,让出更多阳光。 那一天何时会来?不是长到他的高度,却是长成她自己。修仙到这一步,天下又还有什么事急不可耐?小骨从最初到最终,都在他身边,他从来就是她的一切,她本来就是他的小骨,一切不需要变成其它,他者也不会进入,他和小骨只是要走下去,一起走下去,走向圆融完满,如同一体,本是一体。他有耐心,须知好事最是多磨。他定要等到真正时刻的临到,他生命中最珍贵的,整个世界于他最珍贵的,揠苗助长,操之过急,都是亵渎。 感到怀中小骨的呼吸渐渐平顺,知是小丫头累了又在他怀中恬然入了睡。唤来一朵云,轻轻腾空,让小骨的身子依旧倚在怀中,没有变换她睡着时的姿势。 还是那朵云,从瑶池把她带回长留山,那日才十二岁的小骨,撕棉花一般,把这云,吃了一口又一口……当日为何要阻止她?现在也阻止不了记忆之河流过,活了心田。你还会吃这云吗?他相信她没有变。 花千骨醒过来,已是入夜。低月轻笼桃花,疏影浮动暗香,映衬白不染尘的身影,这样静,这样近。 “还早,你多睡一会。”月光轻柔,想来今日银河细浪私语,也这般脉脉有情。依旧如水清冷,江清月近人。 花千骨又朦朦合上眼睛,月下桃树犹在眼前。 “你醒了?”再睁开眼睛,天已大亮。海天湛蓝浸润满树绯红,全在日光下稀疏透明起来,惟有那不着时空印记的纯白衣袍,这一刻却也微微掩映海天花树。 “师父,我们去……” “我去就好。小骨,师父和你……商量一件事?” 商量?师父有何事需要和她“商量”?师父从来教导,从来吩咐,她认真记下来,照着去做就好了。为何要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