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见过,事也了了,饭也用过,天也擦黑了,折腾了一日,小七和雪琪行过礼,从老太太的院子出来,暮雪阁和霜叶宛虽然距离很远,却在一个方向 “你这次可得意了罢”走着走着陈雪琪突然后头恶狠狠的说,小七本不愿理她,周嬷嬷还在却也知道不得不回应 “三姐姐这是何意” “少装蒜,你们房上刚生了儿子,我哥哥就躺床上起不来了,焉知不是方着了,你还巴巴的凑上来” “三姐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大哥哥是你大哥哥,自然也是我大哥哥,九弟是我九弟,自然也是你九弟,一家子骨肉至亲,哪里来的方与不方,我年纪小,回头定要问问母亲和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你!你个小妇养的……” “三小姐慎言,天不早了,两位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闹了一天可该多歇歇”陈雪琪话音未落,周嬷嬷在身后出声阻止,前面就是花坳流落,过了桥,大房二房就该分开走了 小七本也不愿和她争辩,奈何她每次遇到自己都要刺上几句,她也是很无聊,明明是隔房的姐妹,好不好都不相干,年龄又差着,婚事也不相仿,怎的就见不得 回到明阳居,吴氏躺在床上,脚边站着吴嬷嬷,想着那边的事应该都知道了,到了句娘,就坐在床边 “累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这没什么事”吴氏摸着小七的手笑着说,“可还想吃水菊子饺子粑?小厨房热着呢,让他们给你端上来?” 小七摇摇头 “我晚上想睡娘这,听说父亲今天在衙上不回来” “我这不干净” “您这暖烘烘的,我睡您旁边的榻上” “好,嬷嬷叫小丫鬟去找修竹把小七的衣裳拿来” 吴氏的屋子不似老太太那边繁杂,也不似小七的暮雪阁一般清丽,却别有味道,门口黄梨花木的矮墩上摆着插孔雀羽尾的瓷瓶,四周放着檀木的桌榻,燃着淡淡的檀香,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温暖而平和 吴氏不喜欢丫鬟上夜,连着小七也不喜,人一退散屋子里更显得清幽安静 “白天的事你都听到了?”吴氏静静的问 “恩”小七没回头,母女俩经常这样静静的说话,就好像相识多年的旧友 “春哥儿如何了” “旁的都还好,只是……”说起不举,哪怕是小七也是面上一红 “若你是你大嫂该如何” 小七愣住了,没想到吴氏突然和她说这个,她能如何,她才8岁,不过想想15岁就要嫁人,也不算早 “是给他纳妾,还是自请求去,总归不是好法子,就算给他纳了,他也必然在房里待不住”吴氏没理会小七的不言语,继续说,“男人三妻四妾本也正常,浪子回头也不全是戏文,端看本心” “娘爱父亲吗?” “爱过” 小七听着心里有点酸,却也知这个年纪无法安慰,只能昏昏沉沉的睡去,再睁眼已是辰时过半了 “看这个样子洗三是办不成的了,不若满月的时候一起吧,也不必抓周,指望他武艺上封侯拜相是没戏的,跟与他兄长一般,习得几个字我也就放心了”听着身旁吴氏低声和二老爷商量九哥儿的事,又说名字需要老太爷来取,左右个把礼拜信就回来,估摸着满月前能定下来 “小七醒了?”吴氏看到她揉眼睛,怕是没睡醒,推了推丈夫,“是不是没睡好,我这榻上硬的很,左右老太太那传了话这半月不必请安了,想是春哥儿在那边,我这也不起身,你再回暮雪阁多睡会,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说困倦,小七却不想再睡了,摇了摇头 张开双手,瞪着水雾雾的眼睛看着二老爷,这是要抱抱,二老爷笑着把她抱起来走到床边笑着说 “没想到咱们小七还有起床气呢” “女孩子娇得很”吴氏说着招呼吴妈妈和丫头给小七洗脸梳头,上饭食,小七晃着脚坐在桌旁看今天的菜式十分丰盛 “娘,你能吃油炸的嘛,这面合着蜂蜜,配上黑芝麻的巨胜奴最好,外酥里嫩” “你爱吃就多吃点,回头想吃让小厨房再给你做,娘不吃那些个”吴氏拍着怀里的九哥儿笑着答 “那我一会能去园子里扑蝴蝶吗?春天花都开了” “你父亲让你练得字练完了再去” “好” 陈家的姑娘都是5岁开蒙,小七是吴氏亲自手把手教的簪花小楷,后又请了先生入府,照着父亲的字帖临摹,每日五篇,三年来从不间断,倒是刺绣也不过是学了一年,为此事,老太太还说过吴氏,女子针线上要好,吴氏却觉得家中也不是培养绣娘,能会缝个荷包、袜子、贴身衣物,以后出嫁,见到姑嫂拿得出手就可以了,还指望着学什么双面绣、和屏风不成,还是读书、识字、明理是正经 春日天气好,园子里的花也都开了,花坳流落桥边的一排玉兰是小七的最爱,故将清露作芳尘,那样直白的清澈再没有旁的花可比 “诶修竹,你说咱们做玉兰醉鲤可好?”小七指着河中憋闷了一个冬季肥硕的鲤鱼说 “是很好,姑娘摘些玉兰回去也罢,厨房总还有几条鲤鱼,您可别想着下去自己抓”修竹最了解自己家姑娘,看着规矩,骨子里却是最不规矩的 “怎的不行,如今春天了,水里也暖和着呢” “诶呦我的姑娘,那边可就是大房,如今乱糟糟的,要是看您……太太身子不爽还在床上,老太太若是知道,您必要又抄经书了!” “我就下去碰碰水,三姐肯定被拘在屋子里学女红呢,婶婶在祖母那,哪里有人来管我,你快回去,把我的摇藤椅拿来,我要在树下赏花吹风,看什么,快去吖” 说起来就挽起裤腿要往河里去,陈家里这些山石竹亭花草溪流都有专门打理,等闲水清澈见底,初入时冰凉,顺着毛孔进到心里,整个人都舒爽了起来,小七笑着追鲤鱼跑,不时溅起水花,索性连袖子也挽起来 不多时,修竹就带着搬椅子的小丫头回来了,看见小七竟然挽着袖子站在河里,唬了一跳,连忙催促她快些出来,虽不尽兴,倒也算玩了一遭,大赖赖的躺着藤椅上摇着,耳边不时传来虫鸣,风擦过皮肤吹着,小七眯着眼睛,想着人生快意也不过如此 王仁显从霜叶宛出来路过花坳流落的桥边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色,玉兰树下,藤椅上摇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袖子和裤脚都挽着,肌肤胜雪,再看她神态悠闲望着玉兰,桃腮带笑,一袭白衣不可直视,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带路的小丫头顺着他的目光过去,笑吟吟的解释:“公子看的这是咱们七姑娘,最是好玩的,从没有什么架子,长得也好” 小丫头说的话王仁显没有听进去,只顺着自己的双腿向玉兰树下迈去,修竹随眼看竟然有外男,吓得不轻,连忙把手中的毯子从头到脚盖到了小七身上 “这位姑娘有礼,小生王仁显,大太太是我姨母,特来探望”原来是大太太的娘家人,小七侧头打量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蔚蓝云锦细细勾着金边,裙角绣着墨绿的暗纹竹,可见价值不菲,男子中不算最好看的,也能在饶州城排上一二三了,可惜过于瘦弱,小七不喜 “公子不必多礼,只是如今我不方便起身,请自便即可”这话听着有些生硬,落到王仁显的耳朵里却似黄莺转世,修竹看他边走边回头,皱着眉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小七也觉察出身后□□裸的目光,心里烦闷,就见了这么一回,还就心有所属了不成,看来以后要避着这位表哥才好,心里想着,手上把衣服裙摆翻下,摘了些玉兰,就往明阳居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