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伎里有个穿墨衣的琴师正是司马秦。
在方才袁几何和宋廷端着传菜的托盘从乐伎身旁走过去时他就注意到了他们尤其是看见袁几何时,令他心神一乱,弹出来的音节错了几个调。
身旁几个乐伎和舞女们听见调子错乱有些疑惑,趁着换歌之际,在他身旁小声道:“将军怎么了?”
“待会儿我不动便不许动。”司马秦沉声说道。
乐伎和舞女们不甚理解,却也没工夫多问,纷纷应“是”。
宋廷原本一直在想司马秦要杀陆炎他会藏在哪儿?池塘里?树梢上?宾客中?想来想去都想不透,可当他走进来瞧见这一批乐伎和舞女时顿时就猜到了。谁会想到刺客会藏在歌舞伎中呢?
宋廷一路走过去眼睛极快的扫了一眼,即便司马秦刻意低调但他容颜身材都十分出挑,仔细一找便能看到。
司马秦与他对视,眼里都是对他的戒备之色。
然宋廷却只是给了他一个带着几分警告的微笑。
司马秦捏紧琴弦若不是袁几何跟在宋廷身边,他会立刻按动琴下机关让宋廷命丧当场!
上完菜,闻太师招呼着起筷宾客们再道了几声祝寿词这就要吃起来,然而席间却响起杨绥轻松惬意的声音,“听说摄政王是羽族之人?”
此话一落席间众人瞬间停了动作。
陆炎是羽族之人,这一点在朝中并不是秘密,当初先帝收养陆炎时可是昭告了天下的,对他的来历大家也都知道只是因着先帝,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敢说罢了。
后来先帝过世,陆炎掌权,就更没人敢提了。杨绥堂而皇之的提起来,众人惊讶之余倒也存了几分看戏的心思。
闻太师看了杨绥一眼,未有说什么,只嘴角挂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知摄政王发达后可有回去寻过自己的族人?”杨绥不怕死的继续说:“本皇子近来想起,年少时还见北周民间豪族里有那么几位豢养着羽族的人,早知道本皇子该让人画个他们的画像给摄政王送来,让您认认亲才是。”
这话一落,站在一旁的徐流溢几乎要控制不住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刀了,倒是张潮生沉得住气,棱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让他冷静。
陆炎未有说话,只盯着他,眼神深沉不见底。
“摄政王如今是我大禹的栋梁。”闻太师状似打圆场的说:“从先帝带摄政王回来时起,他就是先帝的儿子,跟羽族没什么关系了。”
杨绥笑了起来,语带抱歉,神情却依然得意的说:“太师说的是,是本皇子冒犯了,用这杯酒向王爷赔罪。”说着,杨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杯子才放在桌子上,却又状似可惜的说:“不过,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同样是羽族之人,只有摄政王能权倾朝野,其余的同伴都散在天下角落,被人豢养着取血玩乐,摄政王是真该寻一寻的,毕竟羽族人的血能解百毒,还能延年益寿,被抓到的下场都不甚好呀,您一个人发达了,可得顾一下自己的同族人啊。”
在场宾客都有些讶异,杨绥说这话已经超出了一般的挖苦,简直就是不怕死了。众人都等着看陆炎的反应,然而陆炎只不轻不重的说:“九皇子还没开始吃,就已经饱了,该回去了。”
杨绥看了闻太师一眼,闻太师轻轻的喝了一口酒,脸色无异,只眼角余光瞥了眼水榭长亭外的乐伎和舞女。杨绥瞧着,心中了然,也就愈发大胆起来,“今儿是太师大人的寿宴,是走是留得太师做主。”
闻太师笑了一下,额头上的川字纹立刻显现,衬着他那打圆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九皇子不过就是一说,摄政王海涵海涵。”
陆炎伸手拿起面前的筷子,并未言语。
徐流溢和张潮生站在席外瞧着他拿筷子的动作,立刻懂了他的意思,两个人不由得抓紧腰上的佩刀,随时准备开杀。
就在两人准备就绪时,却见陆炎的筷子朝左边偏了偏。两个人顺势看去,无不吓一跳。那个传完菜的小厮为何没有离开不说,且他还和皇上长的一模一样?不,不是一模一样,那就是皇上!
两人都愣了,今儿摄政王来赴的可是鸿门宴,皇上来这儿掺和什么?摄政王只带了他二人,并未带旁人,到时候打起来可哪里能护得了他?
宋廷似乎感受到了徐流溢和张潮生的目光,垂着的头偏了一下,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并且还比了一个剪刀手,让他们确定来人确实是自己。
瞧着那个剪刀手,徐流溢紧张的吞了下口水,张潮生面上全是不喜之色,巴不得现在就把宋廷给拎出去。
乐伎和舞女们载歌载舞正到兴头时,现下已是日暮,水榭四周亮起灯笼,周围一片朦胧之色,舞蹈已到了高潮处,舞女们已朝两边散开,给司马秦让道,令他琴弦下的暗器能够击中陆炎。
即便不能一击即中,舞女们已经摆好了阵法,个个手中都藏着暗器,加上水榭周围还有太师府的侍卫配合,定能除掉陆炎!
然而一切准备就绪,司马秦却没有动,指尖下的琴弦传出来的音律动听悦耳,丝毫没有杀气。
众人虽疑惑,但他不动,他们自然也不敢动。
司马秦手下未停,目光却一直落在不远处那站在宋廷身侧的袁几何身上。
袁几何不知他的秦哥正在不远处盯着他,只拉了拉宋廷的袖子,想问他现下怎么做,然而宋廷却没有回应他,只推掉他的手往前走去。
徐流溢和张潮生看着均是一惊,却又不能出声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廷一步步的走到杨绥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