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枪头有一缕硝烟缓缓散去，她平静地站在台上，一身挺拔军装勾勒出极佳的风姿，前伸的手还未收回，眼中只光华一转便有万千芳华，这可惜这惊心动魄的芳华世间少有勇气可以欣赏。伸直的手臂放下，她扫了一眼台下噤若寒蝉的两百多人，嘴角勾起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对上那道从她上台就没离开过的视线，只不过，她的眼神带了刀的锋芒。　　在沈毓扣到扳机的那一壳，他的心的确漏了一拍，他突然发觉这几年真的有这么长，长到过去的影子模糊，旧时的景象褪色。林晨站在台下，离她那么远，像隔了山河隔了重重光阴，伸出手只触碰到一片虚无。　　　　台下的新兵骇到说不出话，就这短短的一瞬，仿佛泄尽了所有的力气，刺耳的枪声在耳边回响，浓浓的血色染进心中，他们终于意识到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意识到生死的转换将随时出现，脚有刺痛的麻，胃中开始翻滚，很多人虚弱到只需一阵风就能吹倒。终于有人忍不住捂嘴弯下腰去，甚至瘫软在地，队伍有些混乱，没有几个人能做到神色不改，人生都有第一次，而这第一次观看死刑将让他们终生难忘。几位教官也没有好看的面色，嘴唇白得厉害，但却咬牙站得笔直，看向台上沈毓的目光多了一分畏惧，沈毓平时不与他们来往，对她的影响也只是军中传闻，但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平静举枪时的目光，那般深又那般静，让人有畏惧自骨髓中蔓延开来。　　　　不多时总教官也上了台，沈毓与他互敬了个军礼后缓步下台，步伐平稳，一如她平淡的面色，仿佛只是随意登了个台，连谢幕都不屑为之。她并未走向自己的队伍反而向那座高台走去。面上看不出表情，登上台后只默默走到高台正中的那人面前，规规矩矩敬了个军礼道　　“老师。”　　李昊微微颔首，与往常那般不发一言，沈毓向另外几位军官见礼后便默然站在他身后。　　总教官此时也进行完了对新兵的安抚，开始了振奋人心的一番讲话，说纪律作风讲圣战热血道人类大义，更是着重强调第七军的责任与使命，字里行间都透着让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意思。　　　　沈毓听着心中厌烦但碍于自家严苛的老师在一边只得安安静静立在李昊身后，暗自盘算着近些天的作为有没有让老师不满的地方。细细一想，教新兵格斗见血多次，射击训练打人多次，鬼界常识讲述骂人多次，迟到早退多次……沈毓心中一凉，手心不由沁出汗来，隐隐有不祥之感。　　待总教官训话完毕，总负责第四分区新生的一位上尉起身，在讲了几句勉励的话后上午的训练便算是结束了，虽说时间尚早但看这情形新兵们也没有继续训练下去的气力。高台上的军官倒也陆续离去，最后只剩了李昊沈毓两人在，约摸着暴风雨即将来临沈毓已作了视死如归的打算。　　李昊起身走到高台的围栏边道“你新兵带得不错。”　　长时间行军还能保持一定的军容军貌，见血之后未见太过强烈的不适反应，任谁都看得出沈毓这一队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都强于其他队，虽然并不指着沈毓能做出什么好榜样来，但是有这样的成果也算是勉强合格，高台上的军官们对她也多少赞许。　　只不过沈毓的关注点一向与常人不同，她关注的是自家老师嘴里居然出现了一句算是肯定的话，这个世界都充满了神奇，她开始无限怀疑自己是否幻听导致反应硬是愣了半拍“啊？”　　“有问题？”　　“没有。”沈毓速度认怂干脆利落，她没有在李昊面前造次的胆子所以怂为上策。　　“对你手下的人都了解？”　　“老师指的是哪一方面？”　　李昊扫了一眼她继续道：“除了日常训练外的方面。”　　沈毓低垂着头不回答，她每日训练结束后溜得比谁都快连句旁的话都没有几句，别的教官多多少少都与新兵们熟识起来，脾性好的甚至已经打成一片，至于沈毓下训后除了林晨可能其余人连她的影子都摸不到。　　　　“你如今已是少尉，你觉得的未来在哪里？”　　“学生不明白老师的意思。”　　“不。”李昊干脆地打断她，眼里有锐利的锋芒“你明白但你不愿意。把你放到这里是那位大人的意思，与其说让你来训练新人不如说是拿这批新人来训练你，那位大人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抛弃了这一批人，无论你带出什么样子。你应当明白其中的意义，我第一句话不是对你表扬，你走错了路。”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的目标不是训练好这一批人而是通过这一批人训练自己领兵的能力，在无尽刀剑血色的战场上一人之力微薄如斯，而她的位置又注定不会是最前头的炮灰。　　“学生受教。”沈毓垂下眼帘来，让人根本看不出所思所想。　　李昊向她走进一步，他了解自己这个学生，她其实是个极明白的人，只不过她装糊涂的功夫也是一流，甚至可以骗到她自己，沈毓骨子里极倔，很多事无论对错她只愿意一人承担背负，假如不干涉别人的一切，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平静看待他们的生死，便可毫无愧疚地活的无牵无绊，对她来说这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只可惜很多事由不得她来选。李昊的嗓音里一向有点点岁月侵浸的味道，只是今天听来特别的浓，像是春去秋来早早刻在光阴的衣摆，到哪里都无法改变，他就这么平静地道，与往常的严厉有些微的不同。　　“既然开了头，就不可能停下，明白？”　　沈毓沉默了良久答到“明白……”　　　　经过半个上午的休整，新兵们的状态好了不少但依旧心有余悸，尤其是第四队的众人，若说对沈毓的评价以前是心狠手辣，现在估计应该改为杀人不眨眼了。平日里训练见过血，他们心里都有数哪怕再危急沈毓的底线还是在那放着的，可今天沈毓拿一枪怕是打散了他们积蓄的熊胆，那一枪很明确了这是真刀真枪的战场，没有底线，生死也不是离他们遥不可及的字眼，那种淡漠开枪的狠绝样子怕是永世难忘了。除了林晨其余九个人战战兢兢列队等着沈毓归来，不料下午还是杨教官负责，而他沉着脸只让队长林晨代理监督下午的射击训练便算完事，可能受影响的不只他们这一队甚至是整个新兵队伍，就连教官们心理阴影都是重的。　　　　林晨依言组织射击训练，带着队伍来到射击场，可枪举起来的时候却比往日重了三分，他在想为什么她举枪的时候就可以那么轻若无物，就可以用那么平淡随意的目光看那浓到化不开的血色。神思恍惚间有人托稳了他握枪的手，熟悉的声音就在他耳畔　　“开枪。”　　不由自主地扣下扳机，传来的反震力道却因那只托稳他的手腕的手而变得微不足道。　　“沈毓……”　　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依旧是那幅懒懒洋洋的平淡模样。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