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月,在向维娜证明了我能毫无障碍的活蹦乱跳上天入地之后,我终于在某个周一回到了学校。 我没有提前告诉伊缀尔,打算在课前给她个惊喜。于是,我按照Mairon给我的课表,尽可能低调的走到教室。 这节课是中级古神族语,常年与魔法史并称华纳学院最不受欢迎的公选课。但因为是周一,又是早上,大多数学生还能唤起那么一点点热情来上课,所以教室里并不空旷。我没费什么力气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伊缀尔那头耀眼的金发,她被一小群人包围着,正开心的说说笑笑,我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上前。 但她身边很快有人注意到我,吃了一惊,然后拍了拍伊缀尔说了几句话。伊缀尔抬头看过来,惊喜的呼了一声跳出来迎接我。 “Este,怎么是你!”她开心的扑到我身上抱了我一下,突然又想起什么抓着我的肩膀一脸严肃的看着我,“等等,你不是又偷跑出来了吧,这次我可不要帮你了,Mairon大人会弄死我的。” 我嘴角抽了抽,“你在胡说什么,我和他说好了回来上课,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吧?” 伊缀尔不赞同的摇头,“我要是和你一样有主神大人罩着肯定就不来上学了,多辛苦啊。” 我斜了她一眼,不禁又怀疑起来这位脑子里装满棉花糖一样的不明物体的妞是如何进到华纳学院的。“好了,先坐下吧,大家都在看我们,等会儿再说这些奇怪的话。” 于是伊缀尔拉着我走回她刚才坐的位置,周围人还算友善的和我打了声招呼,好奇的目光不断从四面八方落到我身上。我有些苦恼,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小声和伊缀尔聊天。 “怎么不见乌尔莫和托尔?”我问。 伊缀尔的表情变得有点落寞,“乌尔莫是新晋水神,经常会被叫去长老院单独培训。托尔从比赛之后就一直没有音信,我去他家附近蹲了好几天也没见到,学校里也没有,不知道他又去哪里了。” 如果是按她说的这样,托尔已经消失了三四个月。我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不禁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是被长老院处罚了,只希望没事就好。 “不会有事的,”我宽慰道,“他是万雅家的人,又是从约顿海姆逃出来的英雄,不会有人难为他的。” 伊缀尔叹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精神起来,捏了捏我的手,“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都孤单死了。你和大人的宝宝呢?怎么样?什么时候带来看看?” 我迟疑了一下,“带到学校来太不方便了,你可以跟我回去看。”我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他很活泼好动,你们两个应该会玩的很好。” 伊缀尔却没回答,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得我有些发毛。 “你在看什么?”我忍不住问。 伊缀尔把脸凑近我,像扫描一样把我来回打量了一番。“我才发现你好像不一样了,是哪里不一样?快告诉我让我见识一下爱情的力量。” 我嘴角抽搐的推开她,“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要说什么变化的话,可能是头发的颜色。” 伊缀尔咦了一声,把我简单的绑在脑后的长发拽了一撮到眼前,“真的啊,都快变成银色了!怎么会这样,难道生宝宝还能提升血统纯度吗?还是说天天沐浴在主神大人的圣光里你也得到净化了?” 我忍无可忍的拍了她一下,“你怎么不说我是操劳过度所以头发都白了呢?” 伊缀尔不满的瞪了我一眼,“你这才不是白呢,亮晶晶的明明就是银色。”但她没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又凑过来审视我,“我说的变化不是这个,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变化?” 我诚实的摇头,“没有了,我觉得你只是太久没见我了吧。” 伊缀尔不死心的摆手,“不,肯定有变化,我从来不会看错。” 但她的抗议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教神族语的鲁尼斯教授已经走了进来,慢吞吞的在讲桌上摊开点名册,准备开始点名,教室中的低语声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了下去。 “一会儿再严刑拷问你。”伊缀尔用口型对我说,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回头看向教授。 也许也是知道自己的课很无聊,鲁尼斯教授点名也点的漫不经心,只是埋头叫着一个个名字,也不抬头确认一下,这倒是给了很多人帮朋友代答到的机会。可是让我不解的是,直到最后他准备收起名册时,我也没听到我的名字。 “教授,”我决定提醒他一下,便站起来大声说,“您是不是漏掉了一些名字?我还没有被点到过。” 鲁尼斯教授扶了扶镜片,看清我之后似乎吃了一惊。 “这不是Este小姐么,”他说,“您怎么来了?” 我被他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我来上课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鲁尼斯教授又扶了扶眼镜,“可是……您已经快两个月没来了。” 我皱了皱眉,“很抱歉,这两个月我一直不方便出门,这几天才养好身体就立刻来上课了。我想应该有人替我请过假,难道不是这样?” 鲁尼斯不自然的咳了几声,“校长的确说过你的情况,但是大家都觉得你没必要继续来学校了,所以也就没做这个打算……” “什么叫没必要来学校?”我的脸色想必不太好。 鲁尼斯教授擦了擦汗,有些为难的斟酌着,“比如……我是教古神族语的,但主神大人身为那个年代的人,肯定说的要比我好的多,所以您完全没必要再跑过来听我的课了。” 我挑了挑眉,“这么说您是觉得他天天都用古神族语跟我对话咯?” 鲁尼斯教授的冷汗越冒越多,“不不不,我只是举个例子,天天说就太夸张了。” 他息事宁人的态度并没有让我的怒气减少,相反比刚才更压不住了,这一年来或直接或间接受到的种种不公对待让我忍无可忍。 “我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能和主神在一起的确是件很棒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在一些事情上就不能自主选择了。”我朗声道,“总是以自己的逻辑替别人擅自决定一些事,你们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不管我是愿意黏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还是想来学校完成学业,这难道不都是我自己才有权利决定的事么?一边因为我是普通人而不满,一边却又试图把我从普通人里分离出去,这种做法是不是太可笑了一点?” 教室里很安静,鲁尼斯教授举着手帕惊异的看着我,而周围的学生很多人则移开了目光,脸上的神情无外乎有些不自然。 我觉得痛快了不少,但让这个还算无辜的老教授下不来台也不是件好事。所以我微笑了一下,“不瞒您说,他和我从来没说过古神族语,让他和我对话的确是个好建议。但眼下,我还需要更有经验的人来教我更多的东西才有可能尝试这个建议。耽误了您上课,很抱歉,请您继续吧。” 然后我便坐了下去。伊缀尔看着我的眼神像看到了一只会跳华尔兹的巨鲸,接下来的一整节课鲁尼斯教授都有点语无伦次,下课时看着我指指点点的学生也少了很多。我和伊缀尔像从前一样去餐厅吃午饭,她用叉子叉起一块土豆,然后用它指着我。 “你真的不一样了。”她说,“就好像突然会发光了一样,让人想直视你又感到害怕。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锋芒毕露。” 我呛了一口,“你是说课上么,我只是忍了很久,恰好爆发了一下而已。其实我还是希望能低调一些的,身边总有些探究的目光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伊缀尔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放心啦,他们只是嫉妒你而已,无视掉就好了。”然后她把土豆举回自己面前,盯了它一会儿,苦大仇深的一口吃了进去。 我看了她一眼,觉得不太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谁惹你不开心了?” 伊缀尔嚼着土豆,圆圆的大眼睛眨了眨,“你还是像从前一样敏锐。”她说,“其实没什么,只是托尔一直没回应我的表白罢了。” 我停住手上的动作看向她,“表白?什么时候的事?” 伊缀尔卷卷的金色睫毛垂下来,声音有点发闷,“神位选拔赛的最后一天,你和主神大人走了之后,我看到他自己一个人站在场外,背影让人觉得孤单的不得了,我就走过去说我喜欢他。” “然后呢,他什么反应?” 伊缀尔抬起眼看向窗外,“他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笑得有点奇怪,好像开心又好像难过,然后就走了,什么都没说。”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托尔那张混合着稚气和俊美的脸,浅红色的长发在风中像燃烧一般舞动,而那双眼睛清澈见底,笑起来像无瑕的天使,可他身后的背景里却总像是有着无边无际的火焰。 “托尔……像是个有故事的人。”我看了看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的伊缀尔,到嘴边的他很危险换成了这样一句话。 伊缀尔趴在餐盘前,神情又有些落寞。“我知道啊。”她戳着盘子里的土豆,“我总觉得我不该喜欢他,可我还是喜欢他,这种感觉真让人难过。” 我看着她阳光下带着金色绒毛、美好而青涩的侧脸,不自觉的微笑着放缓了语气。“没关系,等下次见到他,好好问问他就是了。”我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