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缓缓走来,就像是在夜间散步时巧遇熟人想过来打招呼一般悠哉。他不急不慢的每一步,对我而言都像倒计时那样令人急躁。现在已无法判断空间感,我对和他之间的距离毫无把握,不安因他的沉默而逐渐放大。站在斜侧位置的角川没有任何反应这点,也是我不安的另一个原因。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安室已停下脚步站在了眼前。这让我下意识地抬起了脑袋,眼角注意到角川依然没有动作,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我们。
能再见到他的激动心情,在发现那双泛着微光的眸子俯视着我时,瞬间胆怯了。
“安……”
“这一带姑且算是居民区,大声喧哗可是扰民行为。”
“……对不起。”呜,被训话了。
“算了,这次就放过你吧。”总是难以捉摸的安室没再为难我,我听不出这是他不经意的温柔还是仅仅懒得计较。
但我瞧见他笑了,眼睛变成了弯弯的形状:“以往莓小姐对突发事件的反应总是太过平淡,无论是在爆炸现场还是车站月台,反倒让在一旁的我心惊胆战。现在你能这样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大声呼唤我,我终于安心一些了。”
完全出乎意料。
此时此刻,他在我的面前还维持着“安室透”的形象。
以他的智慧,既然推测到我不辞而别的目的地是这里,那么也该料到我离开那间屋子的理由我多少看穿了安室透这一身份的谎言。他显然是一路隐藏着自己“组织成员”身份与毛利兰他们相处的,他在聪明之外一定还有演员的天赋,如此才能演好这样一个“角色”。
但是到这地步,帷幕已经落下,“安室透”的戏份已经可以卸下身了,更勿说,现在还是在他组织同僚的面前。可他却依然维持着这样的人设,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态度简直就好像我是他舍不得去责备的恋人……当然,我清楚自己只是单方面的告白了而已,他并没有接受或是拒绝。我也不奢望得到狡猾的他的回应。
比起这个,我更想明白的是,为什么同为黑暗组织下的两人,一个在连续杀人作案,一个在积极破案追凶?
从角川的话听来,两人并非是敌对关系,既然认识彼此,也不可能完全没听说对方的“分工”。如果安室知道角川的计划,那他一切的行为都应该建立在与他的合作之上,他一次次救我,质问过我,又让我远离角川完全不符合他所谓的“剃刀原理”,他该把我推向那边才对吧!
从他对角川所犯案件的几次深入推理,与之前对我的调查和帮助来看,他应该是想找出角川行为的目的和我身上的秘密才对。可要说他们两人不是合作关系,那难道是安室看不惯角川的行为,或只是他作为聪明人的一时兴起,才对我做出如同捡回流浪猫狗般的施舍行为?
我不明白,怎么想他也不像是会为了私人感情轻易偏移最终目的的男人。而我,很遗憾地也没有能让他做出不理智决断的资格。不仅如此,我甚至怀疑,他是那种为了目的连自己重要的东西都可以统统舍弃的人。
因为,他就长着那样的脸用着迷惑人的微笑,却在眼底没有留下任何事物的脸。尽管他戴着伪装,我却觉得此时已看穿了他这个谜一般的男人。
也许因为我现在正看着他,或者……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他。
一直以来,我都在拼命想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会那么说,为什么还那样对我呢……正是因为有不明白的地方,才会有不停去钻研的冲动。我想,这大概就是侦探沉迷于解谜的原因了。
我做不了侦探,可我好像有一颗侦探的心……想去看透“安室透”的心。我记着他的行为,他的话语,他的任何事,并把这些当作推理的“线索”。当从那句满口谎言中找到了破解谜题的“关键”,利用上所有的线索,写下“因为”“所以”,通过推理这一行为,答案就只全部导向了“安室透”的虚假真相。
如今,虚假被揭穿,面前的男人为什么还不露出真身呢?
“安室先生的话,是真心的吗?”
他没有回答,我读不懂他是不知如何回答,还是因为没料到我的问话。
“……你觉得不像吗?”
“像。但是我不知道安室先生哪些是谎话,哪些是真话。”
“即使我回答了,你也判断不出这个答案是真是假,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说的没错,无论他的答案为何,我都难以判断所有的真假。但……“我还是想知道,安室先生的真心话。”在这也许是我俩最后一次的会面里,最后一次想知道。
仿佛是察觉到了我的决意,一旁的角川有藻终于想起来他的存在感,转头看向我们:“这算是生离死别的场面吗,两位?”
好不容易变得轻松起来的空气顿时又跌回了冬春之交的深夜低温,我不禁瑟缩了肩膀。可面前的安室却完全不为所动,连侧眼看一眼对方都不愿意,而是看着我的脸,向对方抛出一句话:
“你没有看到我还在和她说话吗,甲州。”
他也说了我不明白的名词,但显然,角川明白:“波本,我说过了,不要那样叫我。”
“不想听到这个称呼,那就有劳你稍微在一旁休息一下。待会儿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咖啡店员的那种吗?”
只是“哼”地笑了一声,安室便没有再回答他。角川看了我一眼,发现我试图躲入安室的怀里以避开他的视线,他才识趣地带着我的行李箱,一个人往路良院的屋子走去了。
我猜他是知道我已下定决心不会逃走,而他也确定了安室不会擅自带我离开,因此才放心让我们独处,装作去检查行李箱了。
“旁观的人离开了,这样更自在些。”安室耸了耸肩,但我看他应该本就无所谓角川是否在场吧。倒是我真的松了口气,刚才一路过来被角川施加的压力在这一刻化解了不少。
接着,就见他把手中的花束递到了面前:“给,这是你的花束。再怎么说也是庆祝的花束,还请不要浪费。”他完全不提这束花的送出者正在他身后的屋子里。
既然花都送过来了,我不收下也不太礼貌。再说,从安室手里接过花束,至少可以让我留下“他送我一束玫瑰”这样的虚假梦境,即使明知花的来历,我还是感到一丝羞涩。
“黄色的玫瑰花和你的眼睛很相称呢。”就像是为了加剧我这种情感,这人还多事地又加了一句话。此时,我心里原本差点失控的沉重,不知不觉已变得渺小而可笑了。
这是为什么呢?比起接下来会遭遇的黑暗,我更想珍惜现下的每一秒,忘记一切包袱地去拥抱这短暂的时光真奇怪,现在明明是理性高于感性的半脑时间,我却像是少女漫画的女主角那样,期待着下一秒的美梦
“你是不喜欢玫瑰才把它留着的?”他问了我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
“……玫瑰,不是安室先生送的。”角川送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那当然……啊,你是以为我说的情人节礼物是这个吗?还是说,你想收到我送的玫瑰?”
他有些误解了我的意思,可他主动提出的话题,显然更让我好奇。“情人节礼物?”他刚才好像是有说这个词,我只顾着内心乱糟糟的想法,完全没顾上情人节这事。现在已经过了0点,确实是情人节当天了。
习惯黑暗和距离后,我现在能看清些他的脸了。他脸上的轮廓随着我的疑问微微撑开,我知道,他又扬起了嘴角。
“既然有提前吃到你的情人节巧克力,我是否也该礼尚往来一下呢?”
这是该问我的问题吗?不该是你自己决定的吗?这么懂礼数虽然也是安室的优点,但这样的人设还要维持到什么时候……
可我也不愿打破这梦一般的时间,忍着内心的吐槽盯着他看:“是什么?”我要是回答他的问题,就是又中了他的圈套。比起回答需要还是不需要,绝对是直接问出口比较好。
他因为我绕过了答案发笑了:“真是,变机灵了啊。”
他托起我的手,一同抬起那束玫瑰,让其中一朵开得最大的黄玫瑰恰好停留在我俩的视线交汇之间。浅色玫瑰的反光点亮了他的脸,他果然是在微笑。
并且逐渐接近。
“……哎!”
这回轮到我了。隔着玫瑰花瓣柔软的触感,我感觉到了他的呼吸,还有……
从花瓣中间有什么压迫过来,推开了我没有防备的唇齿,一瞬间玫瑰的香味仿佛从口腔涌上了鼻腔。如丝绒布般的花瓣涌入了嘴里,一瞬间,我被那说不清的味道迷醉了神经
“咳咳咳!咳咳……咳咳……”
如果这算是我“时永雾莓爱里”的初吻,那真是太失败了。
笑声从咳嗽声的间隔中传来,能完整呼吸到空气的时候,我赶忙表达不满:“……笑话别人也是扰民行为!”害我被玫瑰花瓣呛到竟然还敢嘲笑我,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坏男人啊!
他伸手轻轻安抚着我的嘴唇:“我可不记得有这种规定,不过还是先说一声抱歉吧。”……也不知道是在为哪件事道歉。
一想到刚才隔着玫瑰花瓣的亲吻让我差点被呛到,这丢人得让我不得不躲开了他带茧的手指。当然,更丢人的是,那呛到我的花瓣就在眼前被这个人巧妙地叼走了,就像是对我挑衅那般,他把花瓣吹抚过我的头顶。他也许不知自己吹飞花瓣的口型比亲吻时还要让人心动,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就在我埋头碎碎念期间,听到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有恋人吗?”
“……嗯?”我还没回过神来,刚才那通骚操作让我的脑袋还无法思考别的事。
“我是说现在。”
望着他湿润到反光的眼眸,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对话下午就出现过,只是我们两人的立场已和当时不同。
“……如果我说有呢?”我学着他那时的回答反问。
对我这带抗议的态度,他看来并不意外,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如果的意思是还没有对吧?以我对你不算全面的了解,你可不是个有恋人却还住在其他独身异性家中的女性。而以你手机里那个位数的联络人数来看,也没有哪一位像是你目前在交往中的恋人。因此我断言,你没有那样的对象,我说的对吗?”
可气的是,他就不会像我那样简简单单说一句,而是偏要秀一番推理来表明这个事实的真实性。
尽管想故意骗他,可在我不想浪费所剩不多的时间,只能点头。
“那么我可以片面地说一句话吗?”
也想学着他回答“不可以”,奈何我真的很想听结果我只能一言不发。他看穿了我的想法,手指拨开了刚才起就变得碍事的玫瑰,再次摸向我的下颚。我的脸被强迫仰头直面他。
“你对亲吻的理解太片面了,果然没有恋人的你还无法理解成年人的吻。”
“…………!”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吧!而且我从来没听说成年人的吻是借助道具的……不对,这也不是重点!“那时候是顾虑到安室先生的恋人才……!”
没等我辩解完,他又换回了自己原本的立场,像下午那样说着:“不可以哦。”
“……你说过了。”我不得不提醒他,这句讨厌的话我早就听过了。
“你说了吧,喜欢我。”他也“好心”提醒了我。
“……我当时只是想说而已。”
“没错。你只是想说,而我也只是想这么说。”似乎怕我听不清,他还靠近我又说一遍,“抱歉,不可以。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我可不可以甩他一巴掌?这真是太过分了!如果说离开他的屋子前,我还觉得愧对他和不知是否存在的恋人。现在的我才是被愧对的那个……既然说“不可以”为什么还要吻上来啊!如果他真的有恋人,那真是太差劲了!他究竟是为什么
也许是过分的激动刺激了脑内的多巴胺与去甲肾上腺素分泌,血液涌上大脑,我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正极速醒来,刚才的记忆在脑内像是理科题目那样条理明晰地罗列着,指引着我去推理出一个结果。
“……安室先生才不像是有恋人却还会吻别人的男人。”
他显然很意外,慢了几秒才出声:“你是在为我的失礼辩解?请多考虑自己吧,我可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好男人。”
“虽然我可能没有安室先生了解我那样了解你,但我想无论你的本性如何,安室先生都不会把情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才对。”
他没有立即否认,那我就继续说下去了。
“既然是这样,那么恋人、亲吻在你看来都是不必要的东西。无论有没有恋人,亲吻我这个行为都没有任何意义,不需要浪费时间。而且那样的机会到处都有,别说是亲吻,安室先生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可即使如此,安室先生却在此时不是在我那样告白的瞬间就这么做,说明你一定是有经过考虑才这么做的。”
仍然没有听到他的反驳,我有些气馁,但既然是最后的机会了,干脆就把想说的一切都说出来吧关于我刚才一瞬间完成的“推理”。
“安室先生很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无论遇到多紧急的事故,都会很快做出解决事件的决定。即使顾虑着我的安危,你也会有更优先的行动。在百货大楼带着我离开,却还是更想去探究真相。在车站即使保护我,也不忘将案件解决。到玻璃馆的时候,好几次都为了真相而先我一步离开。夜晚将我带入房间内,也会优先选择保持自己的身体状态……可是刚才,明明你来到这里的理由是为了和角川见面,聪明的你肯定认为我的告白是逃避你的障眼法,可你却还是优先选择了我,并对我做了那样的事。”
我能看到他脸上略显无措的茫然,那些被侦探揭穿时的犯人一定也是这样的吧。
“因此我推理得出的结论是:安室先生你喜欢我。你明知我自愿随角川走,只要过了今晚我们之间就毫无关系,却没有让时间解决一切的打算。所以我认为安室先生的真心话是:抱歉,我们不可以成为恋人,但我还是想见你,哪怕是最后一面!”
安室透的眼神起了复杂的变化。
因为突然的长篇大论,我有些缺氧,无法捕捉到他的每一丝变化。但只是看他僵硬不动的站姿,我也猜到自己的推理对了几分。不敢说是七八分,起码该有半分吧?
“……究竟是谁的真心话啊。”
然而,他只是叹息着说了这样一句话。没有反驳,没有无视,却接受了我这初学者的恋爱推理。
花束被他收回了,不过这花归谁早已不再重要,我只觉得一身轻松。无论在我面前的男人叫什么名字,是哪种身份,真正的本性是怎样,他此刻被我说中了心事。
他有千万种方法可以诡辩胜过我,却没有使用任何一种。光是这一步,就是我的胜利了吧。作为这场恋爱推理的胜利者,我的心态完全翻转,如今,该是我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安室先生想知道我的真心话吗?”
他没吭声。也对,现在怎么看都是我在放陷阱,他可没我那么好骗,也许在考虑又要怎么骗我吧。不回答也没关系,我早就决定要自问自答了。
向他露出有记忆以来最努力的笑容,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往常多了些起伏:
“好像童话故事一样,我们误入了彼此的世界,就像是两个人今晚做的梦交织到了一起……谢谢你让我久违地做了梦,已经足够了。我的恋爱到现在就结束了,接下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可不能光想着这些呢!当然安室先生也是一样。”
“我的真心话是:我已经不用再见安室先生了。”
我是真心这么想的。能得到他这样的反应,已经是这场梦最好的结局了。停留在这一刻,绝对是最美好的回忆。
就在他满脑子全都是我的此时。
“这话我可不能听过就算了呢。”
有人在这结局之后,擅自写起了续篇。
安室透,显然不承认自己在推理上会失败,就算是恋爱的推理也一样。
还以为他接下来也会回我一番话,却只见他把手里的花束向身后一抛帅气的动作让我习惯性地发出了赞叹,目光跟随着那束花的轨迹落向他正后方的屋子。
就在此刻,角川的身影从屋内跑了出来:“波本,你是早就埋伏好了吗?!”
咦,什么情况刚想看清他,却被身前的人挡住了视线。安室敞开的外套此时又压到了我的眼前,没有玫瑰花的阻隔,我和他的视线直接撞到了一起。
“安室”
“别再呛着了。”
正消化他的低语时,他就这么再一次地吻了下来。想当然,这一次没有玫瑰花了。
只隔了几秒,根本来不及让我选好哪个是初吻其实我根本什么都没想,他就迅速放开了我。
“刚才的是礼尚往来,这个才是礼物。情人节快乐,莓小姐。”
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来得及在他转身面对冲过来的巨大人影前小声问一句:“这是谁的真心话?”
“……安室透的。”只是这句话,就简单地将他的真心与“安室透”剥离了。
果然如我的推理,真正的他无法接受我。无论他是谁,无论我是谁。
这个初吻稍微有点苦涩了呢,就像是咖啡的味道。
可我来不及细细回味,随着角川有藻的接近,他的怒吼就像是深夜的沉雷越来越响:“你是认真的吗,波本?!竟然在屋里放了炸弹……你是想炸死我还是她!”
听到炸弹这个词,我脑中一懵,虽然理解了安室的身份并不简单,但我还无法想象他做犯罪行为的样子。
“怎么样,被不安和未知的死亡包围着的感觉,你现在有体会了吧?”
我看向说出这话的安室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脸便也无从推测他的想法。但他却微微向后伸了手,像是在确认我是否还在身后那样。忽然想到了那一天圣诞大餐的日子,角川从仓库小屋里出现,安室也是这样把护在他的身后。现在想来,他当时就认出了角川吧,因此才会不再和其他警官一起压住对方。
也许就是那一刻开始的。他对我的某种想法,我对他的某种想法。
而此刻仿佛就是结束那些的时候如命运般的巧合,正是此时。
“什么体会?”不屑地反问道,角川在离我们三五米的地方停下了。“我虽然知道组织里有喜欢无辜杀戮的家伙,没想到负责情报的你也会是这种人。”
“你说反了吧?”安室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确实像个邪恶组织的成员该有的声线,“我不过是把你在玻璃馆时的伎俩借用一下,你难道完全没注意到那些并没有启动装置么?感谢我吧,你在天顶玻璃碎片里残留的弹片没被提交到警视厅那边,可全是我的功劳。很好心吧?毕竟我可和你这种杀人犯不一样呢。”
他的话戳到了角川的痛处,对方完全反驳不了。
安室更放肆起来:“嘛,毕竟是普通人转职的研究员,说到底根本没有犯罪的才能。除了夏加木凉的死,靠你以前的医院关系替换了牙科资料,使警方的调查迟了一个月才确认身份。之后无论是囚禁土门玲在这屋子致其死亡,还是为了躲避摄像头直到三海独处的机会才顺利下手。你的犯罪全都留下了关键性证据。”
他们两人的对话里出现“土门玲”这个名字,让我不由地强行插入:“玲姐是被囚禁在这……”问出的同时,脑中发现了这句话另一层意思:如果我早点从博士家回去,就能遇见还活着的玲。
直到刚才还支撑着我的梦,宛如泡影似的消散了。
是因为那时的我沉迷于和小哀的共同生活,和大家的快乐时光,还有波洛的美食和人……如果我没有流连那些梦幻泡影,我本可以救下……玲?
“真的吗?!”我一把抓住安室透的手臂,想确认这个猜测是否才是泡影,“你说玲姐被绑架囚禁的地方是……!”
他没有回答我,试图看过来的脑袋只是转到侧脸的角度,便又转了回去。
回答我问题的人是角川:“没错,她在这间屋子呆了好多天呢。故意制造了尸体被转移过的痕迹,想让警方以为这里不是第一现场。犯罪的才能,我也不差吧?”
他如此冷淡,甚至有些嘲讽的说辞,让我悲从中来。我已经不知道是责怪自己更多,还是恨他更多了。
从我的手里传来了一股力量,望过去一瞧,我的手反过来被安室牵住了。我早就习惯了这股力量和温度,可它依然能救赎我我在深呼吸中稳定了情绪。他提醒我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现在还不是懊悔的时候。
呼吸声还是很重,似乎是在等我平息,安室好一会儿才开口:“以我作为侦探的眼光来看,你的才能简直太差劲了。屋内满是男人生活过的痕迹,就算是一课的人也判断出凶手另有其人。你不会真的傻到以为警方带她去做重要参考人,就是把她当嫌疑人了吧?”
“……”角川又再一次沉默了。
“让我来叙述下你作为犯人的行为吧?
杀害夏加木凉并替换为路良院翳的身份,看似是你在测试她的病症,事实上是你在利用你显然很清楚她的病会出现哪些问题才敢如此大胆。
而圣诞夜的时候,你说是为了防止她中毒去仓库搬走神像。恰恰相反,你就是为了让人中毒才把神像提早与圣诞树一起放在那个仓库,而当时你是故意出现的,为了确认她的记忆里是否有这尊神像。
接着,你通过神像的记忆察觉到了她脑中的记忆属于哪个人,为了更确定这个推测,你在之后的百货公司制造了煤气爆炸不过你总比琴酒那些暴力风格要好些,至少是先制造烟雾启动了消防警报,在人员大部分已撤退的情况下才这么做的。
再次确定了她的记忆的你,发现了新的目标土门玲,她就像是送上门来的拳法部关系者,主动暴露了与调查十二林火乃的夏加木凉的联系。你试图从她身上问出点什么,因为她和十二林作为当时社团仅有的两位女性,关系应该很不错吧。你想知道十二林留下的东西,或者与她更亲密的,水谷雅司的下落。
土门玲最后只留下了被你破坏的遗言,你大可直接把那张纸销毁,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你不可能指望她看懂那句话,警方也无法理解吧,能看懂那句话的人,只有会帮助她的侦探,即是我你笃定了我会去救她。看人被算计是一回事,你想让我被算计,那就是你选错对手了。
你想让我误会是女王吧,当然,你完全没料到之后我这边就会得到正确的情报那张纸写的人名是十二林火乃的妹妹的名字。土门玲原本想写下的遗言是让世人知道她,可她非常冷静,在被你囚禁的过程中非但没有绝望,反而靠着你的话逆推出了另一个重要的情报:她时永雾莓爱里不是十二林火乃的妹妹。显然她想留下的遗言不是给我们看的,而是给警方,通过一个名字,让警方去找出最后的真相。
接下来拳法部的人还剩下一个人水谷雅司。你恰好与二四音章子联系上了,依旧是送上门的关系者,她委托你去调查的事,反过来让你注意到了三海雅司就是水谷雅司。三海雅司是在十多年前做了整容手术的,时间在路良院的火灾前,因此你当时不可能知道他换了身份。
玻璃馆中,你借着为二四音她们提供帮助的说辞,实际目标正是三海,然而你却又发现了还有更多人知道你与他们的关系。没错,那就是豪五空。这一回你该感谢角川一,他利用附近的公用电脑作为傀儡机黑入酒店监控,成功把你与三海还有豪的会面录像重新制作了。若非我在那台电脑上发现了痕迹,几乎就要陷在这个监控画面里了。不愧是”
稍作停顿,安室才缓缓说出最后几个字:“兄弟。”
过度却又合乎情理的信息量,填补了我猜想中的不足,我脑中关于这两个月来一切的谜团碎片,终于在此刻拼出几乎完整的拼图。
只是稍稍还差了点,差了关键的那几块。
我不知不觉已完全投入到他的推理中,不带有任何感情地接受了“差一点”的真相。
角川高大的身形应有的气势全然不见,与安室身上宛如这片黑夜一般的深不可测相比,他就像是这庭院中的一棵小草般,肉眼可见地在逆风而折。
“该说是……不愧是波本吗?你竟然在这样的情报量里到达这个程度……难道是那个家伙……”他的声音畏畏缩缩起来,和他的体型形成了滑稽的反差。
“喂喂,别在这里就感叹啊,我的本事还没有展示完呢。”挑衅的话语再次响起,是安室透这时候也许称呼“波本”更好些,尽管我不知道这名字的意义何在。
显然已完全屈服于他的推理,角川摊开了手臂,示意他洗耳恭听。
身前的男人放开了手,向角川走近了几步,但我依然可以听到他圆滑又规整的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