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梁毓这么一想,对他的所作所为再也气不起来。自己未尽教导之责,又半路逃跑,才弄成如今对承熹的教育,好像一锅米饭煮得半生不熟的局面。如今只得从长计议,还得把这不合格的弟子回炉重造。
梁毓把手放到赵承熹头上,柔声道:“陛下,我从未因此而怪罪过您,也从没要惩罚您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当年也没好好教导你为君之道,是我的不对。如今我回来了,再不会不管不顾,将来无论有什么,我与您共同面对就是。”
赵承熹蓦然抬头,脸上是不可置信的惊喜,“先生此话当真?!您是君子,君子一言……”
梁毓微笑,“驷马难追。”
赵承熹的心里一瞬间开出了灿烂的花儿。
梁毓精神不济,由着赵承熹服侍着喝了两口药后,又沉睡了过去。
赵承熹却不舍得走,一直坐在床边,握着梁毓的手轻轻摩挲。那是一双真正文人高士的手:筋骨匀停,修长纤瘦,指间因为握笔而有微微的薄茧,摸着更显力度。
赵承熹想起,当年就是这双手,覆上他还稚嫩的手背,带着他握上玉竹笔杆,一字一句地教他描摹行楷隶书,练出他如今一手银钩铁画的俊逸书法。他怔怔地看着那双手,心中如落过春雨的土地,酥酥软软地有草芽钻出,有鲜花绽放。
他想,以后还要让这双手握山河之笔,要让这双手指点江山,要与身边这人并肩泰山之巅,看尽世间繁华。
他虔诚地低下头去,嘴唇轻轻印上那细白的指尖。
为了让梁毓安心养病而不再惦记着上朝,赵承熹甚至动了派一队大内禁军守着宫门的念头,被石砚劝了下去:“一队禁军站在门口,知道的当您是真正心疼太傅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触怒龙颜,被您软禁了!少不得让人看轻了大人。老奴这些天里就盯着这恪王府了,陛下放心就是。”
其时何敬平正在内室给梁毓请脉,闻言一个没忍住,噗地喷笑出来:“该!我倒真希望陛下把您给软禁起来,也省得我整日介跟着您提心吊胆嘿,给您这种人看病,担心砸了招牌都是小事,一不小心小命都没了。”
他说着抬头细看梁毓,这人脸白得像宣纸,上面眉目如画,虽是静静躺着,自有一种气质高华,却是任何画师都描摹不出的清雅。何敬平看得呆了一呆,心里暗道:都满脸病容还这么勾人,若是个女子,该是个祸水了。
却见梁毓闭着眼,淡淡地道,“你放心,陛下这边,我保证绝不会让你步顾院正的后尘,”掩着唇咳了两声,“至于招牌……我没法子,毕竟阎王爷那边我也攀不上交情。”
“哎!你说你这人……”何敬平还没见过谁这么咒自己的。
梁毓却睁开眼睛,深深看着他,低声说道:“若是有一日我真的去见了阎王,请你帮我看顾个人。”他嘴唇微动,几乎不发出声音:“你师弟。”
何敬平瞪大了眼睛,失声低呼:“顾……”
梁毓把食指竖在唇边,微微摇了摇头。
何敬平转头看了看格挡外间的屏风,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问,“他在哪里?”华秀huaxi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