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还在位的时候,永和街一向是包裹投诉的重灾区,几乎每天都有,虚假签收的,延误的,改地址的,退回的,或查件的等等,般般样样,无所不有。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我接手快递的那天,一个投诉也没有,连最基本的查件或改地址、或退回的也没有。况且,那时候还没有永和街的店子。
那天从公司拉回去的货,直接拿到学校去发的短信。而往素里则不相同,你得先把车停到永和街,匆匆忙忙卸一部分货下来,转而拉回学校里去,再匆匆忙忙卸剩下的,那真可谓是费时又费力,很多功夫都浪费在路上了,因为那时候赶巧遇上永和街热闹的早市,巷子里简直人满为患。
总之,那天是风平浪静的——也许是我那时候的神经太过敏感了罢。反正那天我们‘相安无事’,很平静、很惬意地度过了一天。
当然在派件方面也是做足了功课的。永和街要求送货上门的一些‘钉子户’,我大都照吴国的宝贵建议,逐一地挑拣出来,空了以后,再交给小强去投递。
小强是母亲电话里说的那个‘残疾人’。他在快递开始的头天下午到成都的,本计划开车去车站接来着,却由于太忙,事务繁杂,最后只好作罢。我发短信给了他地址,并附言道:不必太赶,注意安全,天黑以前到达即可。
不料,半小时不到他就到了。恰巧相反,表哥来的那天就有意思了,他们同一车站下的车,从打电话说他已经到站,到他真正来到学校时,天已经快黑透了,因此那时我竟还以为他图省钱走路过来的。
“这娃一定是迷路了!”母亲那时戏谑似地说。
“他应该知道跟着导航走的。”我说。
没错,初次乍见,小强给我很深的印象。他中等个头,穿一身崭新的浅灰色阔领西装,上身和下身明显略有偏小,他的手腕和脚脖子都紧巴巴的,现在已经分别从袖管和裤管里漏了出来。我见到他时,他紧张的胳膊和腿都在发抖,仿佛衣服小的使他闹别扭。他头发乱蓬蓬的,大概是来时仓促,还没来急修理罢。那张脸瘦削瘦削的,颧骨突兀,眉棱高耸,眼睛里仿似充斥了一种类似恶煞的光芒,但那时看我时却显得相当的柔和。
“你,你好!哥。”他怯生生地跟我打招呼。说话时的鼻音很重,用的是普通话,却略带很浓的家乡话的调调,一字一顿的,仿佛还犯口吃。
我客气地回了他。然后他很腼腆很拘谨的样子,仿佛再不知说什么好,或该叫人派他去哪里干点什么。现在他那双微微发抖的手,又不知该放到哪里了,显得很不自然。而我那时忙于理货,母亲便把他领回到里屋去了。
母亲很快地进去,随即又很快地踱出来,煞有介事地凑到我耳边,低声嘀咕道,“这娃看起来像脑子不合尺一样!”
母亲用的是家乡话在说。我知道‘脑子不合尺’的意思,是人看起来像傻子一样,带有先天性障碍的味道。老实说,那时母亲的那句话竟一下使我心生疑窦,以为他果真是她说的那样的愚顽不化。
“可能是面相长得古怪了一点罢。”我轻声咕哝了一句。
“走路翘翘巴巴地......”
“只是不太稳当罢。”
“好像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我没再管她,继续理货。于是,母亲转而又跑去表哥那里一吐而快。
“一条腿......”
“是个拐子。”表哥附和着道。
“身上有一股汗臭味!把人能熏死!”
“你不知道吗?村上人从来不洗澡!”